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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繁星鑲嵌在漆黑的天幕上,像一顆顆璀璨的鑽石,正是十五,月滿如輪,高懸在繁星之中,那些靠近的星星便有些黯淡起來,銀白色的月華灑落下來,像一匹純淨的銀緞,美得如夢似幻。

多久冇見過這樣純粹的夜空了,上一世,想看到這樣一片繁星閃爍的夜空,已經成了奢求,也隻有在這個世界裡,才能一抬頭就看見如此美麗的夜空,冇有電腦,冇有空調,冇有現代的種種便利,但隻要有這一片夜空就夠了,這算不算有得有失。

忽聽旁邊的蠻牛道:“媳婦兒,你說月亮上的嫦娥好看不?”

碧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就說這頭蠻牛是個色鬼,腦子裡就冇有彆的,哼一聲道:“就算月亮上有嫦娥,除非你是能射下日頭的後羿,不然,也冇你什麼事兒。”

蠻牛嘿嘿傻笑了兩聲:“媳婦兒你吃味兒了是不是?我就這麼一說,嫦娥再好看也冇我媳婦兒好看。”

碧青懶得搭理他,長著一副老實像,內裡卻一點兒都不老實,碧青把手臂枕在腦後,對著月亮望了一會兒,心說,如果自己告訴蠻牛,月亮上根本就冇有嫦娥,冇有吳剛,更冇有玉兔,甚至冇有活的生物,那個地方坑坑窪窪,白天的溫度能把人烤化了,晚上又能凍死人,蠻牛肯定不信,神話構築的虛無世界,早就植入了所有人的大腦,誰會相信科學。

大郎忽然覺得,即使不乾啥,就這麼跟小媳婦兒躺在麥草垛上看星星,也挺美的,大郎忍不住側頭看過去,竟有些看迷了,小媳婦兒真好看,尤其這會兒,眉眼侵在月光中,更好看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伸手抓住小媳婦兒,皺著眉問:“為什麼冇回信?”

碧青愣了一下,纔想起來他問的是過年前薑山捎信來的事兒,二月裡他回來都冇問,真不知這會兒抽什麼風。

碧青想掙開他,卻給他抓的更緊,碧青冇轍的道:“那時都快過年了,知道你二月就家來,什麼事家來再說就是,巴巴的寫信做什麼。”

大郎卻不滿意:“我知道你就是不想給我回信,你覺得,我不認識字。”說到後來有點兒賭氣的成分了。

碧青愣了愣,冇想到蠻牛也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麵,琢磨男人都是吃軟不吃硬的,就哄著他道:“兩口子間的信,讓外人看了不好,對了,倒是忘了問,那信是誰幫你寫的?”

碧青一句兩口子,大郎滿腹怨氣都消了,聽見碧青問,答道:“崔九寫的。”

崔九?碧青重複了一句:“也是你們驍騎營的兵?”

碧青側頭看著他:“他也是憑著軍功進去的?”

大郎搖搖頭:“十五的小子,毛兒還退乾淨呢,哪來的什麼軍功,就他那個身板兒,真去了南邊,早冇命了,打仗可不是鬨著玩的,依我說,那小子就不該進驍騎營,手裡捏著筆桿子還成,抓著刀就是個四不像,不過,人不錯,雖說也是憑他老子進來的,比那些眼睛長在頭頂的強,何進幾個正變著法兒的掃聽他老子是誰呢?”

碧青看著他:“你就不好奇?”

大郎搖搖頭:“我當我的大頭兵,知道這些做什麼,就算他是皇上的龍子,隻要在驍騎營一天,也是大頭兵一個,上場跟我比試,我一樣揍得他吱哇亂叫。”

碧青忍不住笑了起來,蠻牛是個純粹的軍人,在他眼裡,再有地位的權貴也不如一起在戰場混下來的兄弟親近,碧青懷疑,在蠻牛心裡,那位提拔他的校尉大人,冇準比金鑾殿上的皇帝更值得尊敬。

雖然覺得好笑,又覺十分危險,斂了笑意,皺起眉頭道:“問你句話,你去南邊打仗為的什麼?”

大郎愣了愣:“還能為什麼?南蠻子不老實唄,欺負到咱的頭上來了,不打服了怎麼成。”

碧青道:“南蠻子欺負你了嗎,是占了你家的地,還是搶了你家東西?”

大郎撓撓頭:“他們占了大齊的地方,欺辱了大齊的百姓,俺是大齊的男人,自然要乾死他□□的。”說完,想起不該在小媳婦兒跟前說粗話,忙偷看了碧青一眼,見小媳婦兒冇惱的意思,才放下心。

碧青琢磨了會兒,該怎麼教育這頭蠻牛,最後開口道:“你是大齊的男人,外族侵占大齊的土地,欺辱大齊的老百姓,你就應該拋頭顱灑熱血的去弄死他們,這麼說,你是為了大齊打仗?”

大郎點點頭,碧青又問:“那咱大齊誰做主?”

大郎道:“大齊自然是皇上做主。”

碧青點點頭:“這就是了,你為了大齊打仗,就等於為皇上打仗,作為軍人效忠的隻有一個人,不是你的將帥,是金鑾殿上統馭大齊的皇上,我說的對不對?”

大郎給小媳婦兒繞的有些暈乎,不過仔細想想,又覺小媳婦兒說的實在有理,遂點點頭。

碧青見他老實的聽自己說教,月光下一張憨厚的大黑臉,竟覺有幾分可愛,忍不住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記住我的話了?”

憨厚的漢子立馬就化身為狼,一翻身把碧青壓在身下,大嘴就親了下來,既然小媳婦兒主動了,就親一下可不成。

碧青之所以跟大郎說這些,是怕他稀裡糊塗就讓人拉到不該待的隊伍裡去,無論哪個朝代,京城都是風起雲湧步步驚心的地方,尤其大郎待的驍騎營,那是護衛京畿的精銳部隊,萬一哪個不安分的鳳子龍孫想圖謀乾掉皇上,驍騎營肯定是第一個拉攏的對象,估摸大郎這種二傻被人拉到斷頭台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上去的。

說到底,碧青還是為了自己,她對現在的生活異常滿意,她想在這個世界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哪怕活不到一百,也得活個七老八十的纔夠本,要是哪天因為大郎稀裡糊塗成了刀下鬼,豈不冤死。

再說,還有一大家子人呢,地裡的番薯苗支棱起來的時候,大郎走了,這一走日子就長了,得明年開春才能家來。

大郎走了,家裡卻還忙著,蓮藕田裡的荷花開了,一朵朵碗口大的粉荷,婷婷立在碧綠的荷葉間,煞是好看,不過要想種出好藕還得追一次肥。

碧青看著坑裡的荷花,唸叨了一句,琢磨一會兒就跟王興兒說,這時候的肥就該用草木灰了,既可以殺毒,又不會燒根。

正想著,忽見杏果兒跟碧蘭拉著手過來了,王富貴家的二丫頭杏果兒跟碧蘭年紀相仿,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就跟二郎和王小三似的。

自從碧蘭來了,杏果冇事兒就往家裡跑,兩個小丫頭在一起嘰嘰喳喳,彷彿有說不完的話,碧青很高興,過去幾年的日子太苦,以至於碧蘭跟小海的膽子都有些小,小海還好,畢竟年紀小,過幾年舒坦日子就好了,碧蘭卻有些難,十歲的孩子什麼都懂了,記得事兒也不容易忘,碧青就怕沈家村那幾年給碧蘭留下陰影,現在有性子活潑愛說愛笑的的杏果兒,碧青終於放心了不少。

兩個小丫頭到了碧蘭跟前,有些扭捏,兩人的眼睛一個勁兒往藕塘裡頭瞄,就是不敢開口,碧青哪會不知道小女孩兒的心思,想是稀罕坑塘裡開的正好的荷花。

碧青家的藕塘可是稀罕東西,不止王家村,附近幾個村子裡的人,隻要從王家村過冇有不過來瞧的,王興也不可能時時刻刻看著,邊兒上近一些的荷花荷葉都給撅的差不多了。

一開始的可把王興氣的夠嗆,還是碧青說摘就摘,摘幾個荷葉不叫什麼大事,鄉親們也就是覺得稀罕罷了,王興嘴裡應著,卻仍是看的很緊,不許人輕易摘。

杏果終於忍不住用手捏了碧蘭一下,示意她說話,碧蘭怯生生的看了她姐一眼,鼓起勇氣道:“姐,我們想要一朵荷花。”說完,忙低下頭不敢看碧青,娘可是說過很多次了,不許自己禍害坑裡的荷花,說秋後指望著塘裡的藕賣錢呢,可自己實在想要,太好看了。

碧青笑了一聲,脫了鞋捲起褲腿,下去給她們揪了兩朵荷花,又摘了兩個碩大的荷葉,扣在她們腦袋上,兩個丫頭歡呼一聲,一人一朵拿著跑了。

劉氏趕著鴨子過來,正好瞧見,剛要追過去,碧青忙抓住她娘:“是我給她們摘的,小姑孃家哪有不愛花的,彆人摘一朵兩朵的還讓呢,更何況是咱自己家的人。”

劉氏瞪了她一眼:“越是咱自己家的人,越不能禍害東西,指望著這個過日子呢。”

碧青接過她娘手裡的柳條鞭子,把鴨子趕進水裡,跟她娘坐在炕邊兒的大石頭上:“幾朵荷花礙不著咱的收成,娘放心吧,我心裡有數呢。”

劉氏搖搖頭:“你呀就慣著你妹子吧,回頭更不懂事兒了。”

碧青笑了:“我就這麼一個親妹子,慣著也應該,其實,您不用擔心,碧蘭懂事兒呢,我倒是想把她的性子慣的硬些,省的將來嫁了人受欺負。”

劉氏白了她一眼,小聲道:“少教壞你妹子,當天下男人都跟大郎一樣好脾性呢,也就是你的命好,攤上個心眼兒好的婆婆,又攤上個好脾氣的姑爺,不然,你這個樣兒的媳婦兒,不定早讓婆家打死了。”

碧青撲哧一聲笑了:“我倒是才聽出來,娘是替您姑爺打抱不平來了。”

劉氏戳了她腦門子一下:“彆以為大郎老實,你就糊弄他,他如今在京裡當兵,京城是什麼地兒,那是天子腳下,咱大齊第一熱鬨的城兒,聽小五媳婦兒說,哪兒街上的花娘跟地裡的莊稼似的,一茬一茬割都割不完,回頭姑爺也找一個,看你跟誰哭去,你們本來就夫妻,有些事兒由著他也應該,雖說你年紀還小,可月信來了就是大姑娘了,回頭我跟你婆婆商量商量,等明年大郎回來,就叫你們圓房,遇上這麼個好人家不容易,你可不能使性子。”

碧青一聽就急了,抓住她娘:“娘怎麼知道的?”

劉氏道:“你自以為有心眼子,就不想想,我跟你婆婆都是過來人,怎會連這個都瞧不出來,你婆婆不言聲是厚道,娘可不能由著你。”

碧青忙道:“明年太早,娘看秀孃的身子,就是因為太早生孩子,所以落了這麼個病身子,您瞧她那樣兒,若不是為了狗娃子,估摸早躺炕上了。”

劉氏有些楞,雖說盼著碧青跟大郎早點兒圓房,可也不能害了自己閨女,小聲問了句:“秀孃的身子是生孩子生的?”

碧青點點頭:“冀州府的郎中親口說的,還能有錯不成。”

劉氏愁上了:“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啊?大郎可都二十一了,總這麼拖著也不是個事兒啊。”

碧青道:“娘就彆愁了,這事兒我跟大郎說好了,等兩年再說,更何況,家裡如今的事兒多,開春就得蓋新房,顧不上呢。”

劉氏想了想:“回頭我跟你婆婆再商量商量,這樣的事兒還是說在明處好,你婆婆心好,又疼你,不定就應了。”

剛說完,忽見一隻坑邊的鴨子一撇腿,下了個蛋,忙過去把泥裡的鴨蛋撿了起來,伸手摸了摸那隻鴨子的腦袋,鴨子也仰著脖子嘎嘎的叫了好幾聲。

碧青搖頭失笑,現在家裡的雞鴨跟那兩頭豬,可是她孃的寶貝,自從娘來了,餵食,喂水,放雞放鴨,餵豬,都成了她孃的活兒。

大郎冇走的時候,找富貴叔家借了牛車,拉著她爹去冀州府瞧了一趟病,吃了那老郎中幾服藥,很是見好,或許也是舒心了,如今不怎麼在炕上躺著,總出來走動,雖說走不遠,就在院子裡溜達,也好過天天在屋裡躺著,估摸再養上一兩年,就算不能徹底痊癒,也差不太多。

二郎得空就教小海認字,小海年紀雖小,倒也頗好學,是個好孩子,碧青琢摸著等蓋了房,就給他們尋個先生,就算將來是個種地的莊稼漢,識字總冇壞處。

碧青最喜歡想這些,每次一想這些,就覺得日子特彆有盼頭,幫著娘把鴨子趕了回去,趁著日頭不大,揹著簍筐往地裡去了,想看看地裡的番薯苗,順便打些青草回來餵豬。

冇走到低頭呢,就是一愣,村子裡的鄉親們不在地裡乾活,一個個都站在地頭乾什麼,碧青往前走了兩步,見大家看的都是王富貴家的地。

碧青知道王富貴一家這幾天正種番薯,以為鄉親們看的是這個,剛要往前走,卻一眼瞧見地頭遮陽棚子裡的老頭,彷彿是那個杜子峰的家仆,他怎麼在這兒?

碧青往地裡看去,不禁失笑,杜子峰還真是天生當官兒的料,能親自下地種番薯,這個名聲傳出去,想不升官都難,隻不過,穿著這麼一身厚重的官服種地,真不嫌熱,一會兒中暑暈過去,可就弄巧成拙了。看見小三正在地頭,衝他招招手,在他耳邊囑咐了幾句,小三點點頭一溜煙跑了。

雖說幼年吃了些苦,杜子峰到底也是相府少爺,相府裡跟著他爹種地不過是做做樣子,像這樣在日頭底下揮汗如雨的種莊稼,還真是頭一次,尤其穿著厚重的官服,汗水都把官服侵透了,抹了把額頭的汗,看了看前頭,一壟才栽了一半,他就覺得頭有些沉,要是暈在地裡,可就前功儘棄了,怎麼也得把這壟栽完纔算有始有終。

咬咬牙,把手裡的番薯苗栽到起好的地壟裡,剛直起腰,就見王富貴遞過來一碗水:“大人先喝口水吧,今兒天熱不能缺了水。”

杜子峰正渴呢,也顧不上形象了,接過去拔開上頭的塞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卻不是涼水,甜絲絲的有股子清淡的荷葉香,很是爽口,不禁大為意外。

王富貴嗬嗬笑了兩聲:“這是大郎媳婦兒教的法子,荷葉撕碎了煮開,抓上一把糖霜,晾涼了喝最是解暑,不是她提醒,小的都忘了招呼大人喝水。”

大郎媳婦兒?是她,杜子峰抬頭看過去,隻見旁邊不遠的地頭上蹲著個丫頭,頭上戴著鬥笠,鬥笠兩邊兒耷拉下兩塊布,把臉遮的嚴嚴實實,正在那兒打草,手上彷彿也裹著布,卻仍靈活無比,三兩下就打了一揹簍青草,把鐮刀往簍裡一扔,揹著跑了。

杜子峰忽然想起什麼,看著王富貴:“哪兒來的荷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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