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播夏種秋收冬藏,這八個字道儘了莊稼人的一年。辛苦了一年,莊稼人最盼著,也是最欣喜的就是秋收,收了糧食,心裡有了底才能安生的過冬,再暗暗寄望明年也是這樣的好年景。
本來秋收大郎也應該有假的,卻趕上太後的壽辰,今年太後六*壽,在現代還遠遠算不上老的年紀,在這裡卻已經成了老壽星。
皇上很早就下了聖旨,今年要大辦太後壽誕,舉凡四品以上的官兒都需回京祝壽,四品以下的地方官也要送上壽禮,一個也不能少,這是普天同慶的節奏啊。
而大郎作為京畿護衛部隊驍騎營的一員,也就理所當然犧牲了秋收的假期,執行安保工作,在碧青看來,大郎的工作就是保安,有時想想大郎穿上現代的保安製服,碧青就覺格外好笑。
不管大郎回不回來,家裡一樣忙碌,彆人家正收地裡的黍米,隻有碧青跟王富貴家,忙著刨地裡的山藥蛋。
今年的雨水足,日曬長,肥水又跟的上,遠不是菜園子能比的,一棵番薯藤底下掛著一串十幾顆,個個都跟小孩腦袋一樣大,小的也比拳頭大,洗剝乾淨,一撅兩開,中間嫩紅的瓤子,光瞧著就叫人流口水。
碧青家地裡的番薯比王富貴家要大的多,一家子大大小小老老老少少,齊上陣挖番薯,就連碧青的爹都來了。
養了大半年,身體好了很多,除了仍有些消瘦,也能乾些活了,碧青本來不讓她爹過來,怕地裡的秋陽大,著了熱,她爹卻不依,說莊稼人哪有怕日頭大的,日頭越大收成越好。
碧青冇轍隻得找來個大些的鬥笠,給她爹戴上,囑咐碧蘭盯著些,又在她爹腰上掛了裝水的葫蘆,裡頭是一早熬得荷葉茶。
大郎冇回來,卻來了個不速之客,杜子峰又來了,王富貴最終冇聽碧青的勸,怕耽誤了收成,番薯隻種了一畝,不一會兒就挖完了。
杜子峰就來了碧青家的地裡幫忙,碧青家的地不多,人倒是不少,小五三口子都來了,狗娃子說話晚,腿腳卻硬,快三歲了,跑的飛快,在田裡來回竄,一會兒摔個嘴啃泥,爬起來的時候,咬了一嘴綠油油的番薯藤,引得大家哈哈笑了起來。
見大家都笑他,小傢夥不乾了,眨巴眨巴眼,撇撇小嘴眼看要大哭,何氏急忙過去,把他嘴裡的番薯藤拿下來,掏出一塊麥芽糖塞進狗娃子的小嘴裡,小傢夥眼裡還噙著淚花呢,小嘴已經咧開嗬嗬笑了,這就是孩子最容易滿足。
王青山家的地少,五畝黍米昨兒就收完了,今兒聽說碧青家挖番薯,一大早就來幫忙,王興的大哥王福上個月娶了鄰村的小寡婦,一個五大三粗的女人。
碧青送了一份厚禮,還去幫忙了,迎著新媳婦兒進門的時候,就想起了大郎,琢磨這女人塊頭跟蠻牛倒是絕配,自己這小身板兒,每次蠻牛抓她手腕的時候,碧青都怕他把自己的腕子撅折了。
雖說是寡婦,王青山兩口子對這個大兒媳婦兒卻很滿意,因為能乾,自打進了門,裡裡外外的活兒,都能拿的起來,塊頭大,力氣也大,自己費了半天勁都拔不出來的番薯,她輕輕一提,連著地裡的番薯都出來了。
不服不行啊,就憑這份力氣,自己拍馬也趕不上,冇見周圍地裡好幾個婆婆都羨慕的望著王興娘嗎。用王興孃的話說,醜怕什麼?能乾就成,關了燈還不都一樣,話糙兒理不糙,就看自打娶了媳婦兒,常咧開嘴傻笑的王富就知道,對這個醜媳婦兒非常滿意。
碧青有時總想,要是大郎也娶這麼個媳婦兒,是不是比自己強,至少能碰,以蠻牛的禽獸樣兒,管什麼好看不好看,能使喚比什麼都強。
碧青正自己在這兒瞎想呢,忽聽旁邊杜子峰喃喃的道:“果真收成好,果真好收成,這麼算著,一畝怎麼也有幾千斤了。”
碧青看了看地頭挖出來的番薯道:“我估摸著四五千斤總是有的。”
杜子峰抬頭看著她,那張一貫冷靜的臉上有些激動的神色透出來:”這個可能在旱地裡種?“
碧青大概知道他想問什麼,想了想道:“據我所知,這東西不挑地,我家菜園子裡的地並不好,收成也不差,隻不過,再不挑也得有水,旱地也不能一點兒水冇有,不過,比起麥子要好種的多,更大的好處是耐儲存,家裡挖個地窖存在裡頭,擱一年也不會壞。”
現在的碧青完全把杜子峰看成了自家的大靠山了,頗有種知不無言言無不儘的意思,如果這傢夥能早一天飛黃騰達,自己的發財大計,冇準兒也能早一天實現,這是相輔相成的關係,也可以說是一根繩子上拴著的兩隻螞蚱,至少她自己這麼覺得。
杜子峰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接著埋頭挖番薯,那個認真勁兒,不知道的誰也不會把他跟間河縣的知縣大人連在一起。
自己的婆婆跟爹孃,在一開始的恐慌之後,逐漸接受了縣太爺出現在自家地頭幫忙的現實,隻不過還是儘量遠著他,彷彿他是吃人的怪獸。
五畝地的番薯足足挖了一天,纔算都挖出來,找王富貴家借了牛車拉了足足十幾車才把地裡的番薯都拉回去,滿滿噹噹堆了一院子。
家裡的地窖還是麥收大郎回來重新挖的,闊出去很多,也深了不少,如今裝的賊慢,除了番薯還有蘿蔔,南瓜,白菜,都是為了過冬儲備的。
很快縣衙司農部的人來了,照著一文錢兩斤的價兒先收了王富貴家的番薯,再收碧青家的,王富貴就是為了應付杜子峰,種了一畝番薯也冇怎麼上心打理,就這樣還收了兩千斤,得了一兩銀子。
捏著剛到手的一兩銀子,兩口子悔的腸子都青了,當初王富貴是想聽碧青的話種五畝番薯,可桃花娘不答應,怕到時候冇收成,五畝地都打了水漂,可不得心疼死,勉強答應種了一畝番薯,哪知道官府真金白眼的往外掏啊,再說也冇想到,真有這麼多收成。
碧青家精心種的番薯,收成翻了兩倍還多,五畝地共得了三萬多斤番薯,十五兩銀子的進項讓整個王家村都沸騰了,誰能想到,大郎家種的這個番薯能值這麼多錢,這哪兒是種番薯啊,簡直就是種錢呢,更何況,還有番薯藤。
去年碧青剛來王家,來不及儲備太多東西過冬,番薯藤就成了好的,今年不一樣了,菜園子裡種的菜都收了,番薯藤更是多的拉都拉不回來。
碧青叫王興小五就拉了兩車回來,預備著餵豬餵雞鴨,至於人,今年就不吃了,番薯藤這東西雖好,鮮嫩著吃還成,當乾菜吃,便有些硬了,今年碧青曬了許多野菜,到冬底下摻著肥肉包餃子最香,地裡剩下的番薯藤,就由著村裡的人隨便拉。
不止王家村的,附近的村裡都來了人,揹筐的,挑擔子的,冇有半天兒,地裡的番薯藤就一點兒不剩了,那些鄉親也仁義,拿走了番薯藤,順道把碧青家的地給平整了一遍。
碧青覺得好笑,杜子峰挨村讓他們種的時候,誰也不種,這一見著東西,連番薯藤都成了好的,估計明年不用杜子峰挨村做工作,間河縣的地裡再也瞧不見彆的莊稼了,自己可以考慮種點兒黍米,畢竟,如果大家都種番薯,黍米的價說不定就高了,自己家種點兒夠吃的就成。
至於番薯,明年秋天大豐收的時候,官府也不會一文兩斤的收了,這是必然趨勢,誰也改變不了。
不過,如果明年赤地千裡的深州下一場雨,即便不下雨,官府領頭打幾眼深水井,種番薯倒是最合適,深州的地麵大,間河縣這點兒番薯,官府都收上去做種薯也不一定夠,所以,一兩年內應該還算緊俏東西,再往後就會臭遍街,到那時,估計比什麼都便宜。
自己是不是跟小五商量著開個作坊,紅薯的用處可並不隻侷限於蒸煮烤燉,還可以做澱粉,做紅薯粉,做乾粉條,紅薯糕,紅薯餅,紅薯球甚至炸薯片。現代的時候,自己最愛吃的那個一圈一圈串在木簽子上的,就是紅薯做的,總之,大家都不種的時候,自己種,大家都種了,自己就可以搞衍生產品了,隻有處處領先一步,才能賺到錢,跟風永遠趕不上好行情,這是賺錢的鐵律。
豐收是農家的大事,累了一天,自然也要吃點兒好的,尤其今天還有客,雖說不是自己請來的,好歹是合作夥伴,又是父母官,招待頓飯也應該。
王家今天異常熱鬨,人太多,桌子就擺到了院子裡也不夠,四張小方桌拚在一起成了一張大桌子,小板凳不夠就坐磚頭,莊稼人冇那麼多講究,再不成就蹲著,隻要看見滿院子的收成就比什麼都滿足。
碧青下午就宰了一隻肥肥的母雞,用小火燉了一個時辰,酥爛非常,早上還叫二郎跑了一趟鄰村,去小三師傅哪兒買豬肉,跟二郎交代好要前膀子,順道叫二郎給豬倌背了半筐番薯過去。
豬倌是厚道人,給二郎搭了好幾根大棒骨,用斧子劈開,開水冒了,放在大鍋裡熬湯,開了就把灶膛的火燜住,小火熬了一天,這會兒就是一鍋最濃稠的大骨湯,奶白奶白的。
前膀子肉剁成餡兒汆丸子,丸子汆好,把切好的白菜倒進去,見個開兒就成了,有湯有菜還有肉,更有營養,對於辛苦了一天的家人,是最好的飯,就著軟軟的發糕,一人一碗吃的西裡呼嚕,彆提多香了。碧青越來越喜歡做飯,看著家人滿足的吃著,就覺的特彆幸福。
杜子峰吃了兩碗,他家那位一臉深沉的家仆吃了四碗,那些衙門司農部的人,碧青也都留了下來,他們吃的更多,等碧青忙活完的時候,一大鍋丸子湯連一滴都冇剩下。
碧青搖頭失笑,拿著燉雞的湯給自己下了一碗麪條,不用放什麼,隻撒上一些切碎的蔥花,臥一個雞蛋,就是一碗最地道的陽春麪。
碧青吃的時候,小海湊了過來,盯著自己碗裡的麪條吞口水,一個勁兒的問:“姐你的麵好不好吃?香不香?”白等碧青又給他擀了一碗麪,這小子才閉上嘴。
杜子峰吃完了,冇急著走,而是坐在院子裡四下看,臉上雖然仍冇什麼表情,心裡卻不然,記憶中的家,不是雕梁畫棟的相府,而是跟母親相依為命的小院,小小的院落,清清靜靜的,除了一個老仆就是他們母子。
他娘不會做飯,灶上的事都是老仆乾,老仆手藝很好,後來自己才知道,老仆是京城最有名的狀元樓的廚子,最拿手的是一道清蒸獅子頭,自己百吃不厭,自己的嘴也是從那時候開始養刁的。
後來進了相府,相府的飯菜都有些難以下嚥,所以,在父親眼裡自己成了挑嘴的,外放來冀州,除了忠叔還叫相府的廚子跟了來,丞相大人一片拳拳愛子之心感天動地,可惜就算感動了天地,也不會觸動自己分毫,因為他很清楚,父親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杜家,或者說,為了他自己。
朝堂上都知道相爺精於算計,是個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兒,這樣的權臣,一輩子都在謀劃鋪路,自己不過是他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因為大哥是個混賬,所以自己這個棄子,有了出頭之日,當年的冷酷,如今的懷柔,都隻有一個目的,這就是自己的父親,高門大戶的相府從來就是家。
杜子峰原先以為自己跟母親相依為命的小院就是家,可現在才明白,自己記憶中那個家差了很多很多,這裡纔是一個家,有個聰明而能乾的主婦,她能友愛四鄰,能計劃未來的日子,還有一手神奇的廚藝,能把最平常的吃食,做成世間極品美味,她把自己的日子過得紅火溫暖,即使自己這個看客,都有些留戀這樣的溫暖,不想走。
不想走也得離開,這裡畢竟不是自己的家,能得她招待一頓飯,估摸還是看在那片山桃林的份上,這丫頭除了對待家人,對彆人都算的清清楚楚,尤其自己,王大郎倒是有些運氣。
杜子峰的馬車離開王家村很遠了,還忍不住撩開車簾往後看,王家的小院在昏黃的暮色中漸漸消失,直到什麼都看不見了,杜子峰才放下車簾閉上眼,腦子裡卻仍然迴盪著剛纔的情景,隻要一想就覺分外溫暖,尤其這樣的深秋裡,驅趕了不少蕭冷。
碧青冇功夫理會杜子峰想什麼,她正想著是不是給蠻牛送些番薯過去,軍營裡的吃食很是貧瘠,番薯還算個新鮮東西,正巧小五相熟的商家,有去京城拉貨的車馬,碧青答謝了人家半袋子番薯,把整整一麻袋番薯送去了京城。
還有,蠻牛臨走說了無數遍的家書,碧青想了很久,都不知道怎麼給大郎寫信,大郎不識字,自己寫什麼他都看不懂,都得讓那個叫崔九的念給他聽,他想讓自己給他寫什麼,提筆很久終於落筆。
“大郎親鑒,猶記歸家之時正是四月中,月滿如盤,皎潔美好,恍惚一過便是匆匆數月,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抬頭又是月色將滿,纔想起已至重陽佳節,記起你臨行之言,特寫一封家書保平安,家中一切安好,勿念,隨信送上一袋番薯,是家裡今秋的收成,可蒸,可煮,可燒,可烤,隻新收的番薯恐不甜,至於秋陽下,曬兩日方得其味,盼在外康安,敬申寸悃,勿勞賜複,妻碧青。”
崔九拿著手裡的書信唸完了,不禁道:“大郎,本來我還以為你吹牛呢,可是看見這封信,不得不信,你媳婦兒的確念過書,而且相當有文采,就憑這封信,在京裡的閨秀裡,也算得上出挑了,你這麼個大字不識的莊稼漢,倒是好運氣,竟娶了這麼個媳婦兒。”
驍騎營的人都知道崔九是有名兒的傲氣,眼珠子都恨不能長在腦袋頂上,他這一句話等於給大郎媳婦兒背書了,原先那些不信的也都信了,有些羨慕的看著大郎。
大郎得意的不行,享受了兄弟們羨慕的目光之後,忽的開口問崔九:“那個,我媳婦兒信裡到底寫的啥意思,你倒是給我說道說道,聽了半天,我也冇聽明白,就聽見一句家中一切安好,其他亂七八糟的不知道說的啥?”
哄,……屋裡人一起笑了起來,崔九搖頭道:“這可真是對牛彈琴了,你媳婦兒明知道你不識字,做什麼還給你寫信?”
大郎撓撓頭:“我從家走的時候,跟我媳婦兒說了,要是敢不給我寫信,回去就揍她。”
崔九笑起來,指著他道:“我才明白,你媳婦兒為什麼寫成這樣,原來是你逼著寫的,人家不樂意,自然要難為難為你,我說,你這麼個睜眼瞎能娶這樣的媳婦兒,還不偷著樂去,反到難為人家做什麼,人家信寫了,你卻不知道寫的啥,這可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大郎一瞪眼:“就你廢話多,你就給我解釋解釋不就得了。”
崔九隻能道:“你媳婦兒這封信是說,你上次回家是四月中,月亮正圓的時候,七月的熱氣退了下去,九月就該涼了,不知不覺幾個月過去,抬頭看見月亮又要圓了,才發現到了重陽節,記的你威脅的話,所以寫了封信報平安,家中所有人都好,讓你彆惦記著,隨信送來一麻袋番薯,蒸煮燒烤都行,隻不過新收的怕不甜,讓你放在日頭下曬兩天再吃。”
“就這樣?”大郎眨了眨眼:“我咋記得後頭還有兩句呢?”
崔九白了他一眼道:“後頭兩句的意思是不用你回信了,這可是為你著想,就你上回讓我寫的那信,你媳婦兒看了,不笑死算我白說,你媳婦兒不定以為驍騎營都是你這樣兒的,倒掛累了我的好名聲,不過,這番薯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我從來冇見過?”
崔九的話還冇落地兒呢,屋裡其他幾個一擁而上,衝著地上的麻袋就來了,跟一群蒼蠅似的,嗡一下,等崔九明白過來,整整一麻袋番薯已經冇了一半。
兵營裡夥食就那麼回事,不能提滋味兒,就是管飽,所以看見好吃的,誰還有功夫聽崔九問東問西,何進幾個是吃過的番薯的,所以知道這東西有多好吃,上回就搶了一點兒,這次能不先下手嗎。冇吃過的,一見這幾個人搶就知道是好東西,先搶上再說,不是給崔九麵子,剩下的半袋子也冇了。
一個鍋裡掄了大半年馬勺,崔九太瞭解這幫人了,見著吃的命都能不要的主兒,急忙把剩下的番薯抗在肩上就跑了,生怕慢點兒就冇了,這東西自己得先嚐嘗,真好吃,今年太後過壽,自己就不用發愁了。
大郎不管這些,即使崔九說小媳婦兒信上說不讓他回信,依舊冇影響他的好心情,拿著信看不明白也看,一邊兒看,一邊嘿嘿傻樂。
何進生吃了一個番薯之後,覺得這東西還真冇上回甜,記的剛崔九念信的時候,大郎媳婦兒提了一句,這東西得曬了才甜,何進偷著把東西丟到房頂上了,想過幾天拿下來再嚐嚐。
放好了回來,就見大郎還在哪兒拿著信傻笑,不禁搖搖頭道:“瞧把你樂得,你那媳婦兒就不是個過日子人,這麼一大麻袋番薯白白送了過來,這東西好吃,要是在集上擺個小攤子賣,怎麼不能弄幾個錢,這倒好,全打水漂了,大郎,哥哥比你大幾歲,有些話知道你聽不進去,也得說,你那小媳婦兒真的好好管管,你就是太由著她的性兒,這婆娘不管能上天,就跟咱的戰馬似的,時不時就得抽兩鞭子才老實。”
抽兩鞭子?大郎想起小媳婦兒那一身細皮嫩肉,彆說兩鞭子,自己用的力氣大些,都能抓一個青印子,哪捨得用鞭子抽啊,再說,自己可不傻,他纔不聽何進的呢,聽何進的冇半點好處,要是聽小媳婦兒的,小媳婦兒一高興,那張小嘴就能讓自己親個夠,還有,那身子又白又細又滑溜,怎麼也摸不夠,雖說不能乾啥,可光摸著也能解饞。
這麼想著,大嘴又咧大了些,何進見他那傻樣,就知道自己的話冇聽進去,搖搖頭走了,薑山的小姨子來了,十八了,薑山的婆娘自己是見過的,身板壯實,重要的是能生養,給薑山生了倆小子一個丫頭,還會過日子。
如今來了京城,還穿著過去的舊衣裳,料理家裡的事之外,還不忘織布貼補家用,好的都給男人孩子吃了,自己頓頓吃鹹菜,這纔是男人該娶的婆娘呢,像大郎媳婦兒那個敗家的,誰娶誰倒黴,認字管屁用啊,日子過好了才成,敗家的娘們不能娶啊,薑山的小姨子要是跟她姐似的,自己不如尋個媒人上門,如今來了京城,可再不想回家種地了,有上頓冇下頓的窮日子,自己早過夠了。
不說大郎這兒拿著信想媳婦兒,再說碧青。番薯收上來,就得挖藕了,入了秋天就冷了,尤其水裡,光著腳下去,一會兒就把腳凍麻了。
碧青使喚了不少錢,叫小五跑了一趟冀州府買了兩匹厚油布,比著現代見過的,畫了樣子,做了幾條連體揹帶褲,特意交代用雙層的油布,省的一下去就漏了。
油佈防水到底比不得皮革,這裡冇有人造革,但有牛皮,隻不過牛皮的造價實在太高,用不起,所以,隻能用油布湊合,好在碧青一開始就料到這個了,所以種的是淺水藕。
不過,藕田裡的水放掉之後剩下的泥也足有三尺深,順著枯荷往下挖,一整棵藕就出來了,多的有七八節,少的也有四五節,用水衝乾淨,雪白透亮的大白藕,叫人見了就喜歡。
挖藕是辛苦活兒,雖說有油布連體褲,依然擋不住水裡的寒意,劉氏跟何氏死命拽著碧青,不許她下去挖藕,說女人的身子弱,最怕著寒氣,這時候下去就彆想要命了。
秀娘也說:“這麼多人呢,哪用得著嫂子下去。”
碧青隻得作罷,人是不少,王興的兩個哥哥也都來幫忙了,哥仨加上二郎小五,五個大小夥子,乾的飛快,不一會兒坑邊就堆滿了大白藕,碧青估摸著有一車了,就道:“今兒就先挖這麼多吧,藕離了水擱不住,等小五把這些藕送到冀州府去,再要再挖。”
五個人這纔上來,碧蘭早把熬好的薑湯拿了過來,一人一大碗先喝下去發發汗,省的寒氣入體生病。
王興的兩個哥哥,碧青一人給了五十文,王興娘死命的推辭:“平常可冇少偏你們家的吃食,幫這點兒忙還要工錢,忒冇人心了,不成不成。”
碧青卻硬塞給她道:“嬸子要是不要,以後我可不好意思再叫福祿兄弟幫忙了,嬸子也見了,咱們這藕田裡,還有不少藕呢,回頭還得挖,到時候,還得福祿兄弟幫忙。”
王興娘這才接了,把其中五十文直接給了老大媳婦兒:“拿著吧,你男人掙的錢,娘就不拿著了,回頭大集的時候,買塊布做件兒襖穿,記得念著你大郎嫂子的好兒。”
王福的媳婦兒眼都亮了,忙接了過去,謝了碧青,臉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心裡算著五十文能買多少肉……
王福媳婦兒塊頭大,吃的也多,王興娘常跟何氏背地裡埋怨:“新媳婦兒吃的太多,一頓好幾個雜麪餅子都不撂筷兒,都頂上老大的飯量了。”
何氏聽了搖搖頭道:“你這當婆婆的,總盯著兒媳婦兒吃飯做什麼?你光看見福子媳婦兒能吃了,怎麼不說還能乾呢,你家收黍米的時候,我可是親眼見的,背上那些黍米怎麼也得有一百多斤吧,換個人試試,打死也背不起來啊,福子媳婦兒一會兒就是一趟,一上午怎麼也跑了十來趟吧,冇這麼個能乾的媳婦兒,你家那五畝黍米能一天就收家去嗎,能吃點兒算什麼,我倒是盼著碧青能多吃點兒呢,你瞧她那小身板兒,就怕以後圓了房不好生養,秀娘當初生狗娃子的時候,命都差點兒冇了,末了,還落下一個病身子,三天兩頭的吃藥,風吹吹都要病。”說著歎了口氣。
王興娘道:“嫂子這話說的,就福子媳婦兒那個憨貨,怎麼跟碧青比,差著一天一地呢,碧青哪用得著使力氣,稍微動動心眼子錢兒就來了,就拿今年的收成來說,你家雖然就五畝地,論收成,十裡八鄉也冇有趕得上你家的,五畝番薯就得了十五兩銀子,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啊,我的嫂子,你家碧青就是財神爺,娶了這麼個財神媳婦兒,大郎他爹在墳裡躺著都能美死了。”
何氏笑道:“你就彆誇她了,她娘說的好,這丫頭是鑽錢眼兒裡去了,跟小五兩個一會兒一個主意,我可冇力氣管,由著他們折騰吧,隻要有我老婆子一口吃的,趕明兒能抱上孫子就成了。”
王興娘點點頭:“嫂子就放心吧,大郎媳婦兒是個福星,孫子早晚得有。”說著低聲道:“嫂子,昨兒青山跟我商量了,說明年俺家那五畝地也種番薯,嫂子說成不成?”何氏知道她是見自己家得了十五兩銀子,眼熱了,原先青山家的喊自己大妹子,如今可是一口一個嫂子,上趕著奉承。
不止王青山家,誰瞧了不眼熱,桃花娘這會悔的,恨不能倒回去重新來過,自家就種了一畝番薯,冇怎麼收拾,還得了一兩銀子,大郎家五畝地收了三萬多斤番薯,整整十五兩銀子,要是早知道,家裡五十畝地都種上番薯,下心思照管照管,得多少收成啊,還不用自家拉著往外賣,官府就地就收了,白花花的銀子立馬就攥在了手裡,少說也得一百多兩銀子。
自己兩口子辛辛苦苦攢了半輩子,也冇見過這麼多銀子啊,現在都打了水漂,瞅著西屋裡堆的滿滿的黍米棒子就來氣,這要是番薯該多好。
一眼瞅見小三家來,手裡還捏著一隻大白藕,進了院就嚷嚷:“二郎家的藕挖出來了,白花花的撂在坑邊兒上,這會兒正裝車往冀州府拉呢,來了好幾輛牛車,說飯館子三十文一斤都要了。”
桃花娘聽了,倒吸了一口涼氣,快步出來,一把奪過兒子手裡的藕道:“胡說,這東西再好,也不過是個菜,能值這麼些錢,是二郎哄著你玩呢吧。”
王富貴從外頭進來,瞥了他婆娘一眼道:“三兒可不是胡說,三十文都搶呢,今兒是大郎家挖的第二次藕了,昨兒挖出來的那些,一到冀州府就搶冇了,昨兒還是小五跟王興借了咱家的牛車送到冀州府去的,今兒送都不用送,人家自己套車拉來了,那藕一挖出來就地就換成了錢,大郎家這個媳婦兒算是娶著了,瞅著吧,他家興旺發達還在後頭呢。”說著敲了敲手上的旱菸袋進屋去了。
碧青覺得,小五真是太能乾了,就往冀州府拉了一趟藕,就把那些飯館子的掌櫃勾了來,生怕晚一步,藕就讓彆人買了去,爭搶著要,碧青雖然高興,也不能讓這些人胡來,藕在冀州的價格太高,拉回去用不了就賠了。
這些人之所以如此,是怕被彆人都買了,自己撈不著,碧青就跟這些人說:“各位以後隨時來買藕都行,在藕田裡能放到明年開春,也不會壞,可離了水就不成了,隻不過隨著天越來越冷,挖藕就成了苦差事,越往後藕的價就會高一些,但也絕不會離譜,不為了彆的,就為了給在冰冷的泥水裡挖藕的小子們一點兒補償。”
飯館的掌櫃都是老油條,哪有不明白的,這一入秋青菜就少了,飯館子裡的買賣也是一落千丈,蓮藕本來就是稀罕吃食,冬底下就更稀罕,價也賣的更高,就這麼著,有錢的主顧依然喜歡點這道菜。
往年為了儲存,飯館的後頭都有個泥池子,派夥計從外地弄了藕回來,埋在泥裡頭,為著冬底下能賺一筆,隻不過這藕離了根兒,埋在泥了也容易爛,把損失算在裡頭,可就成了天價,王大郎家種的藕不僅比野生的藕好,價也不高,還能隨挖隨有,貴點兒算什麼,進價高,菜價兒也高,這東西本來也不是給平民老百姓吃的,所以冇人有異議。
藕裝上車讓夥計拉走了,掌櫃的卻都留了下來,因為碧青說了:“買賣成了就是主顧,往後的日子長著呢,還得各位多照顧,鄉屯裡頭冇彆的,吃頓農家飯也算是自己的一點兒心意。”
掌櫃的一開始還推辭,直到小五說是全藕席,掌櫃的們纔不言聲了,都想嚐嚐這個全藕席究竟有什麼,真要是好,回去叫廚子做出來,也能多添幾個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