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忽起吹蓮葉,青玉盤中瀉水銀。
一抹正紅色從碧綠的荷田裡撲騰起身,周圍一片狼藉。
茅屋裡走出一箇中年漢子,手上還端著一個陶碗。
“大黃,你在那叫喚什麼呢!”
漢子身後跟著一個黑瘦姑娘。
大黃狗回頭看了一眼主人的方向搖搖尾巴,應了一聲,卻不走。
皺著鼻子,怒紋凸顯,齜著牙沖田裡的紅衣公子不停的吠叫。
紅衣公子捂著臉站起身,一身紅色長袍有大半沾著黑黑的汙泥和綠色小浮萍。
大黃狗看他站起身,脖子上的毛髮逐漸豎起,嘴裡發出低低的嗚嗚聲。
前肢下壓匍匐,後腿彎曲,放低身姿準備隨時衝上去攻擊。
他站在田裡,試圖往前走爬上田埂。但是他往田埂方向走一步,大黃狗便高聲狂吠跟著移動一步。
漢子這個方向隻能看見自家大黃,看不到那邊拐角的情形。
看了一會終於發現不對勁,轉身把碗筷遞給後麵的姑娘,抬腳往那邊走去。
黑瘦姑娘轉身把碗放回茅草屋,也跟了上去。
當中年漢子看見自家荷田裡的情形時,脖子青筋暴起,古銅色的手掌緊握成拳,目眥欲裂。
水麵上浮著一片折斷的帶枝荷花和片片殘葉,正在生長的蓮莖斷得長短不一,光禿禿的佇立在水中,水麵上一片殘肢斷葉。
中間站著一個狼狽的紅衣公子,正一臉害怕地盯著大黃狗。
中年漢子爆吼一聲:“你在作甚!”
跟上來的黑瘦姑娘看清那一身考究紅衣公子的臉時,麵露驚豔,好生俊俏的貴公子!
那中年漢子也看清了他的一身貴氣的穿著打扮,所以並不敢高聲喝罵。
看著自己親手栽種的荷田被毀成這樣,心中萬分揪痛。
心裡怒火滔天,麵上卻不敢得罪這種貴公子,隻能窩囊地蹲下身子抱著頭揪頭髮,大喝一聲:“唉!”
實在是最近遇到的太多了,那些不知生活憂愁的有錢小姐公子看這荷花養眼,隨手摺幾枝帶走,他又能怎樣呢?
遇上心善的給幾個賞錢,遇上蠻橫的他敢上去說理嗎?
這年頭,有錢有勢就是理!
他一個泥腿子上哪說理?
說贏了又能怎樣?等來的不過是更狠的報複罷了。
這些年已經麻木了。
隻是那些人不過是折幾枝花或者蓮蓬,哪有這樣毀田的。
紅衣公子害怕地指指那條躍躍欲試隨時準備撲上來的大黃狗。
“你們先喚住它,讓我上去。”
黑瘦姑娘雖然心疼自家荷田,但卻不妨礙她欣賞這個不知道哪冒出來的俊俏貴公子,實在俊得太耀眼了。
“大黃,彆叫了,回來!”
大黃狗不甘心地衝紅衣公子低吠兩聲,一步三回頭的回到黑瘦姑娘身邊。
紅衣公子看大黃狗走了,這才深一腳淺一腳的踩著淤泥爬上了岸。
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傑作,又看了看自己一身精彩斑斕的衣裳,摸摸臉上那片灼熱的痛處,抱怨道:
“都怪這條大黃狗,要不是它突然衝上來,小爺也不會跌進田裡。嘶…我這臉怎麼火辣辣的,是不是毀容了。”
那中年漢子聽他這倒打一耙,臉還受傷了,這禍事怕是躲不過去了。
一時間那種多年被欺壓無處申冤的無力感湧上心頭,一個高大壯實的漢子居然悲憤地嗚嗚哭起來了。
黑瘦姑娘看自家父親哭得難以抑製,心疼地蹲下身子拍著父親的背。
紅衣公子有些糾結一個大男人為這點小事哭成這樣,看他哭得又傷心。
“你…你彆哭了啊。大男人的,為這點小事就哭,多丟人啊。”
黑瘦姑娘抬頭輕聲回道:
“公子你不懂,你隻覺得這花開得討人歡喜。可是我們卻靠這片荷田的收成過活。”
“你們這些有錢人家的公子小姐一來,你折一把,她折一把。那我們的收成就少了很多。”
紅衣公子抖了抖袍子上的汙泥,滿不在乎的說:“賠你些銀錢便是。”
說著習慣性的掏袖袋。
父女倆雙雙抬頭看他,眼裡有些期待,還算講理,田裡這些總算冇白白糟蹋。
紅衣公子左掏掏…又掏掏…
呃…忘記錢袋讓八寶帶走了,這…
場麵一度非常尷尬。
“咳…我忘記帶錢袋了…改天讓人給你們送來。”
黑瘦姑娘默默地回了一句:
“那些折了荷花被逮住了的人都是這麼說的,我們也冇見哪個真送錢回來的。”
紅衣公子氣結:“我…我看起來是那種說話不算話的人嗎?”
父女倆也不爭辯,隻是一臉失望地看著他。
“算了,公子,你走吧。”
紅衣公子這暴脾氣上來了。
“你們什麼意思?不相信小爺?小爺我一言九鼎,從不誆人。我還不走了!說吧,你們怎麼才能相信我?”
黑瘦姑娘看他一副氣急敗壞跳腳的模樣,低頭想了想。
“我們也不為難你,要不你幫我們剝十斤蓮子吧。”
錢估計是拿不到了,既然他執意如此,便讓他體驗體驗農民的不容易。
紅衣公子很乾脆地應了。
“行,現在就去。”
黑瘦姑娘留下收拾荷田的殘局,紅衣公子跟著中年漢子回了茅草房。
那中年漢子看他也不像是會乾活的模樣,隻拿了小笸籮裝了一小半給他。
那知這傻缺一副傷自尊的樣子,怒目而視。
“你不是看不起小爺,這裡有十斤嗎!去,給我裝夠十斤的!”
那中年漢子也不辯駁,摸摸提了一個小筐子裝了滿滿一筐遞給他。
紅衣公子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把筐子抱在腿上。
“這還差不多。”
中年漢子看他一身五花八門的汙漬還淌水,好心問他:
“公子這身衣裳穿身上不舒服,我這還有乾淨的替換衣裳,如果不嫌棄的話…”
“嫌棄。誰要穿你的衣裳。小爺穿這身涼快!”
行吧。
中年漢子默默地坐在一邊的凳子上,端起桌上還冇吃完的雜糧糊糊繼續吃。
紅衣公子探過頭去瞟了一眼,滿臉嫌棄。
“這吃的什麼東西,跟豬食一樣。”
中年漢子苦笑一聲:
“公子自然冇見過,這就是我們窮苦百姓的正常吃食,豬可吃不上這個。”
紅衣公子纔沒興趣討論豬食,看著腿上小筐子裡的青蓮子。
這…怎麼剝?
應該…跟花生一樣吧?
說完撿起一顆,嘎嘣一聲用牙咬開。
“呸呸呸,這皮怎麼這麼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