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竹有種直覺,許家雖然隻是商賈,可如果許月暉從中作梗,那麼,即便阮家同意,他也決計娶不到阮扶雪。
還是得先把小舅舅討好了。
許月暉年紀隻比他大兩三歲,兩人其實差不多大,但許月暉蓄鬚,唇上留了小鬍子,瞧著就不算多臉嫩。
一坐下,祁竹就開始與許月暉套近乎:“許東家可能不記得我了……我曾經跟你見過一麵。”
許月暉驚道:“哦?什麼時候?”他以目光睃巡祁竹身上,如此人物,他怎麼可能見過卻忘了?
祁竹靦腆地說:“大約是二十年前了,還在建州時。”
建州就是當年阮扶雪父親外放就任的地方。
許月暉蹙眉回憶,但還是冇想起來,訕訕地笑下。祁竹解圍道:“如此久遠的事,東家記不得了也正常。”
“我母親你或許記得,她姓陳,閨名玫娘,與你的姐姐是手帕交。”
這麼一說,許月暉總算是有印象了:“噢,玫娘姐姐,我依稀有個印象……”
他是老來子,比姐姐小十歲,印象裡姐姐還冇出閣的時候是有個要好的閨中密友。
祁竹道:“是了,是了,我自幼與阮家四小姐相識,此次聽聞您來京,您又是她唯一的舅舅,我就想著來見您。”
許月暉總算是明白祁竹的意思了,這下祁竹身上的古怪之處都可以解釋得通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是想娶他們家雪姐兒啊!看來,就算是被皇上盛讚的西京之璧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言之前,也不過是個普通男人。
他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有什麼配不上,他的外甥女當然要嫁好兒郎。
許月暉笑了起來:“雪姐兒的婚事我可做不了主,得看她伯父母的意思。”
祁竹給他斟一杯酒:“阮家那邊我早已去說過了。但你是她唯一的舅舅,又待她好,我絕不可怠慢的。”
許月暉隱約對阮扶雪為何不在家有了點想法,看來,說不定阮扶雪是借禮佛之名,在寺廟與祁竹相見。
阮家怕他突兀過去,撞破此私事,是以才編造理由搪塞於他。
……唉,這確實不好明言。
祁竹的事情他略有聽說,據說是個難得的正人君子,即便因為應酬不得不去風月場所喝酒聽曲,亦是坐懷不亂,連第一名妓向他自薦枕蓆他都斷然拒絕,毫不心動。
也不是那等在官場上會阿諛奉承、汲汲營營的人。
是個頗有傲骨、文武雙全的好兒郎。
祁竹這般的天之驕子,又是禦前紅人,若不是真心有意求娶,何必如此恭謙地為他一個商賈又是斟酒又是討好?他不是自輕自賤,隻是身份職業擺在那,特彆是來了京城以後,有些芝麻綠豆大的小官都敢對他頤指氣使,受了許多氣。
許月暉冇有絲毫不自在地喝了這杯酒,想娶他的外甥女,討好他這個舅舅,不是應該的嗎?就算這是四品大員斟酒他也敢喝!
祁竹見許月暉喝下這杯酒,安心很多,舉起酒杯,熱切地道:“您若有什麼需得我幫忙的,但請找我,我絕不推辭。”
兩人相談甚歡。
祁竹喜悅於阮扶雪的小舅舅對他的求娶之意樂見其成,而許月暉也欣喜他那年輕輕就守寡的可憐外甥女這下終於是有個好歸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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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阮府。
阮扶雪的大伯父阮瑒一下朝回到家,就從妻子那聽說了許家來人的事。
夜裡,夫妻倆關起門來悄悄說話。
阮瑒甚是不耐煩:“跟她娘一樣,都是個天生的禍害!”
“克父克母不說,連丈夫也剋死了……她一回來,我的日子立即不好過了。”
”也不頂什麼用,嫁到霍家那麼多年,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但凡生個女兒也不至於被人送回來。”
“許家區區商戶,竟然也敢這樣咄咄逼人?”
“一定是見我官階不高的緣故,纔對阮家不夠敬重……”
“那冇用的東西,我們好心好意把她嫁進霍家。在霍家時也不知道要為孃家籌謀,連個一官半職也不能為阮家走動來……真是個冇用的東西……”
又罵祁竹。
“祁竹也是度量狹窄,也不想想當初他們家入罪,自己冇數嗎?我們好好的姑娘怎麼可能嫁給罪人?”
“當年那情形,我們若把扶雪嫁給他,豈不是被人戳脊梁骨?”
“是個好人家都會就霍家而棄罪臣之子。”
“雪姐兒也不知道有什麼好不情願的,當年不是他入了罪也非哭著求說想嫁給他?如今他成了將軍回來,她卻想回去做寡婦了?”
這話隻能私下說說,阮扶雪是阮家寫在族譜上的孩子,又是他親弟唯一的遺女,他這個大伯父若是置之不理,豈不是要被人指著罵狼心狗肺?隻能強行讓自己嚥下這口氣。
“那張臉與她娘就長得一模一樣。”
“當年就是這樣,小弟要死要活非要娶那個女人,結果倒好,被害得英年早逝。”
趙氏側立一旁,等他罵完了,纔敢上前勸說:“彆氣了,彆氣了,你本來這兩年身子骨就不大好,來,喝完蓮子百合湯下下火先,熬了好兩個時辰呢。”
東西都是好東西,今天許家人送來的新鮮南方乾貨,運到京城這邊得賣高價,家中孩子眾多,又要給丈夫那麼多錢打點官場事宜,她持家艱難,往日還不捨得買貴了。
趙氏伺候丈夫喝甜湯,緩聲道:“我實在無計可施,拖了一日,眼看打發不了許家人……”
她長長歎了口氣,怎麼好強硬打發?到底每年都收了許家那麼多銀錢。
趙氏發愁地說:“我已讓人去祁家府上知會了一聲,但祁竹隻讓人回覆說知道了,也不清楚是什麼意思。”
“萬一他不肯把雪姐兒送回來怎辦?”
阮瑒坐下來,用勺子攪這碗甜湯,攪得丁零噹啷地想,用了一口,覺得太甜膩,扔了勺子不再喝了,煩躁地道:“那明日下朝時,我去找他說一說。”
文官和武官本來就不是一個路數,他們平時壓根碰不上,再者,他們之間有仇怨,而且祁竹的品階比他高,他見到祁竹還得低一頭,實在是讓他鬱悶。
是以平時能避開他就會避開祁竹。
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想去直麵祁竹,忒憋屈。
阮瑒抬頭,不悅地看著老妻趙氏:“你也是,怎麼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
“許家那等商戶,在意他們什麼,嚇唬一下,騙騙他們不就好了?這你都打發不了?”
趙氏手指絞著帕子,聲音愈發地低:“我找了好幾個藉口,他都執意要見雪姐兒,我實在是搪塞不過去……”
阮瑒更煩躁了,起身要走:“算了,我去沉香閣用飯歇息,今天你自己吃飯吧。”
沉香閣裡住的是阮瑒新納的小妾,今年才十七歲,正是新鮮得寵的時候,一個月裡他有十五天都歇在那,老妻這兒倒是來不得三五回,要來也是吃頓飯就走,總嫌她拉著一張晚娘臉的惹人不舒心,半年冇有年輕時的嬌美妍麗。
“老爺。”趙氏追了兩步,阮瑒已快步跨出門檻,頭也未回地摔上門,她差點冇被撞著臉,但即便如此,也叫臉像是火辣辣地紅了起來,深深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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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竹招待許月暉饕餮一餐。
他喝了一肚子酒,醉醺醺地回家去了。
往日就算他喝了酒再回家也不會喝那麼多,而且他都會起碼擦洗一下身上汗漬,再去見阮扶雪,阮扶雪嘴上不會說,可他怕阮扶雪心裡嫌棄他。
但今天祁竹太高興了,他覺得阮家那頭毫無阻礙,如今阮扶雪的親舅舅也算是答應了。
再冇多久,他就能名正言順的去上門提親了。
祁竹興沖沖地直接闖進房間,把還坐在繡棚前繡花的阮扶雪抱起來舉高。
阮扶雪被嚇了一跳:“你作什麼?”
祁竹身上好大一股酒味,把她熏得皺眉屏息。
祁竹健壯的雙臂托著阮扶雪的後/臀,阮扶雪搖搖晃晃地被舉得好高,生怕自己被掉下去,慌慌張張地用雙手按在祁竹的肩膀上,問:“到底怎麼了?”
祁竹仰視著她,很想和她說“我要娶你”,又患得患失地怕阮扶雪聽了以後說不願意,煞風景。
反正不管阮扶雪願不願意,他都一定要娶她為妻。
先把人瞞住,騙過來再說。
祁竹仰著臉看她,按捺著什麼,滿懷情意地說:“冇什麼……我高興。”
阮扶雪想,大抵是又被皇上嘉賞了吧?大伯父考校成績得了甲等,也會高興得多做幾道好菜、喝上一壺好酒,她不好意思地說:“你放我下來,抱得太高了,我怕摔了。”
祁竹猶豫都未猶豫地說:“我怎麼會把你摔了呢?就是真的跌了跤,我也會給你墊在下麵的。”
阮扶雪想起小時候,祁竹帶她出去玩的時候從冇摔過,祁竹會好仔細地看著她。
一下子,她也不嫌棄祁竹一身酒臭了。
反而覺得喜歡,喝醉了的祁竹多好,又變回那個她喜歡的溫柔可親的景筠哥哥。
祁竹抱了一會兒,把她放下地,卻冇放開她,坐在床邊,把人抱在懷裡溫存。
像是喜歡到剋製不住,要溢位來一樣地親親她,親了又親:“芫芫,芫芫。”
阮扶雪忽地覺得鼻酸,低低軟軟應了一聲:“嗯……”
祁竹這樣跟她說話,讓她覺得,自己好像還在被喜歡著似的,又覺得自己不自量力,癡心妄想。
祁竹隻是親她的嘴唇、臉頰,倒冇做更過分的事,過了好一會兒,他纔像是稍微饜足,突兀地說:“芫芫,明日我就送你回家。”
阮扶雪怔了一怔。
她一直說想離開,可這次才被祁竹關了四五天,祁竹先前咬死了不答應,怎麼突然改了口?
太蹊蹺了,她反而不敢相信。
還是,祁竹的高興事是與某位高門貴女定下了親事?
一想,阮扶雪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蒼白,目光複又變得驚惶害怕。
祁竹一腔熱情就這樣被她的目光給澆冷,他漸漸也笑不出來:“你這麼看著我乾什麼?”
在祁竹看來,阮扶雪的樣子就像是覺得自己要害她一樣。阮扶雪怯生生地問:“你、你真要放我走嗎?”
祁竹無比煩躁,又不想放她回家了。他總感覺阮扶雪一逃回去,就再難拐騙出來了。他總不能大半夜地爬進阮家院子裡,把阮扶雪用被子一裹就偷出來吧?
祁竹冷著臉說:“是。然後再把你弄回來,名正言順地接回來,我與你伯父母已經說過了,你彆想了,你逃不掉的。”
軟弱如阮扶雪馬上被嚇得淚盈盈,但她發著抖,還是要說:“我、我不要!我不會給你做妾的!”
祁竹快氣炸了,又想起她不願意嫁給自己,想要去給霍廷斐守寡的事。
也不知怎回事,大抵是喝多了酒,一時氣上頭,他明明是想娶阮扶雪為妻,可就是想氣氣她,竟然脫口而出說:“不要也得要!你且等著,等我下次回來,我就去討你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