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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2章 太後催婚

“母後~”

“兒臣年不過十六,不必如此著急吧···”

長樂宮內,劉弘緊了緊身上的厚袍,麵上滿是侷促。

而在劉弘麵前,太後張嫣則一臉擔憂的看著劉弘,眉宇間儘是憂愁。

“皇帝獲奉宗廟,今又加冠親政,怎可不大婚?”

“縱皇帝不念朝堂之安穩,亦當為天下倉生計,早日大婚,誕下後嗣,以安宗廟~”

看著張嫣一副苦口婆心勸說的模樣,劉弘不得不將求助的目光,灑向一旁吃瓜吃的正歡的袁盎身上。

見此,袁盎卻是淡笑著對劉弘一拱手:“陛下。”

正當劉弘以為,今天可以躲過去的時候,袁盎一語,卻頓時讓劉弘麵色木然。

“臣愚以為,太後所言,甚善···”

說著,袁盎的麵色也是稍微嚴肅了起來。

“陛下當知,國無儲君,於天下、於朝堂隱患者,甚巨!”

“先孝惠皇帝,於陛下同未冠而承繼大統;雖有呂太後代為掌政,然孝惠皇帝未壯,終使呂氏外戚、陳平外臣私竊大權,以禍亂江山也。”

“更有甚者,孝懷皇帝無後而崩,宗廟社稷頓爾震盪!”

“若非呂太後尚在,以兄終弟及之由,迎陛下以尊宗廟,隻恐吾大漢,立國二十載,便三世而亡···”

說到這裡,袁盎的麵色也染上一抹擔憂,略一猶豫,終是先告罪一聲,繼而道:“且陛下當知,今匈奴豺狼窺伺於外,關東諸侯不恭於內,陛下得位,又以‘兄終弟及’之製知會於關東諸侯。”

“陛下無後,則關東諸侯必有賊心不死者,或行大逆無道之事,以效陛下登基之故事也···”

言罷,袁盎莊嚴一般:“臣昧死百拜,頓首頓首····”

見袁盎這幅如臨大敵的模樣,再看看張嫣深以為然的麵色,劉弘總算是知道,張嫣的擔憂源自何處了···

道理很簡單:先帝劉恭無後,且幼年夭亡;而劉弘得到皇位,也正是得了‘劉恭冇兒子’的便宜。

從這個角度而言,理論上,隻要讓劉弘也與劉恭一樣,在冇有誕下後嗣的情況下‘夭折’,那皇位,就可以順理成章的落到劉弘那幾個弟弟頭上。

——比起劉弘的強勢,那幾個弟弟做了皇帝,關東諸侯的日子自然會好過許多。

最起碼,推恩令的施行,必然會因漢室再一次‘主少國疑’,而被擱置。

——天子年幼,怎麼能不依仗年富力強的宗親諸侯呢?

既然要依仗,那推恩諸子、肢解諸侯國,自是無從說起···

再往深處想,甚至不難發現另外一種可能:關東諸侯窺伺大統,便串通一氣,重新上演‘上非惠帝子’的故事,乃至於‘惠帝非高帝子’這樣的‘創新’,從而試圖將皇位奪走。

在自身皇位已經穩固的現在,劉弘要想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就必須做到兩點:保證自己身體健康,以及,早日生下兒子。

無論古今中外,政權領導人的身體狀況,都會與政權的安穩息息相關;無論政權麵臨的問題有多大,隻要政權掌控者還健康,就都不是問題。

反之,則是再小的問題,都有可能成為政權顛覆、江山變色的緣由。

而‘皇帝要早點生下兒子’,這個觀點的內在邏輯,實際上在為了避免皇帝年幼,主少國疑的情況發生。

——隻有早點生出一個兒子,並儘可能活到兒子長大,政權才能穩定,反之,則將是朝堂暗流湧動,天下人心難安。

始皇帝嬴政未冠而登基,便有了‘成蛟謀逆’‘嫪毐造反’‘呂相把政’等事件。

若非嬴政整齊,鬼知道會不會有什麼‘三家分秦’的事發生。

之後的秦二世胡亥,年二十登基,趙高李斯亂權,秦亡;

西漢平帝劉衎(kàn)九歲登基,王莽篡漢;

東漢靈帝劉宏十二歲登基,一生碌碌無為;駕崩時長子劉辯年十三,兩年後,少帝劉辨死於董卓之手,東漢實質上滅亡。

再往後,也有數之不儘的例子,證明‘主少國疑’對於一個封建王朝的致命性傷害。

就拿距離劉弘所處時代最近的幾件事說:孝惠劉盈,孝懷劉恭,以及曆史上的世宗劉徹、中宗劉詢。

漢高祖劉邦時期,漢室雖然在對匈戰略中處於劣勢地位,但也僅僅是‘四六開’,乃至於‘四點五比五點五’的微弱差距。

且彼時,匈奴人的發展已經基本到了天花板,要想更強大,匈奴就麵臨遊牧民族都會遇到的一個問題:文明升級。

即從奴隸製遊牧政體,向封建製遊牧政體,或者說是‘單於集權政體’過渡。

而漢室開國之初,天下還處於飽經戰火、百廢待興的疲弱狀態。

在這種情況下,劉邦就已經有能力,光憑藉步車大軍,在白登山與匈奴上演了一出‘王對王’‘包圍和反包圍’,並最終收穫了平局,甚至小勝的結果,這就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漢室第二代掌權者,就應該發展國力,發展騎兵,然後圖謀草原。

但事實卻是:孝惠劉盈在位八年,漢室在麵對匈奴的敲詐勒索時,毫無反抗之力···

麵對匈奴單於冒頓,在國書上毫不做掩飾的折辱,呂後竟也隻能回答一句:老身年老色衰,不敢奢望單於雄姿···

而劉盈年少登基,又引發了一係列的連鎖反應。

既然劉盈自己是年少登基,那他自己就冇有多大權力,權力就外流到呂氏外戚之手。

而劉盈早亡,又將這個問題進一步惡化:孝惠長子劉恭,在比老爹更小的年紀,坐上了皇位。

到劉恭死去之時,‘漢天子’,已經成為了外戚動輒可廢立的橡皮擦;到曆史上的後少帝劉弘死去,外臣,也成為了‘有權廢立天子’的群體。

孝惠劉盈年少登基,而又早亡一件事,便使得漢室陷入了長達十數年的動盪!

若非這是漢室,呂氏、陳周不敢篡國,隻怕後世的曆史課本上,就會有這樣一句記載:秦漢皆二世而亡,然其因各有不同···

而劉恒,之所以能在曆史上成為‘漢太宗孝文皇帝’,除了他仁義愛民、整頓內治、穩定江山之外,最大的一個功勞,就是避免了漢室的滅亡——在諸侯大臣共誅諸呂之前,呂氏可是已經打算謀朝篡位的!

劉恒二十四歲登基,也是裝孫子裝到了陳平周勃死去,憑藉出色的政治手腕,才成功把持大權。

而劉恒之後的景帝劉啟,就是一個典型的正麵例子了。

在漢文帝二年,劉啟在九歲的年紀,就已經被大臣共請為儲君;之後,劉啟在太子之位上坐了足足二十二年之久!

這二十二年,雖然發生了棋盤俠時期的魯莽,也發生了梁懷王劉揖爭儲的插曲,但總體而言,劉啟在這漫長的儲君生涯中,還是在父親劉恒的護持之下,得到了極大的鍛鍊。

有了這二十二年的雄厚積累,劉啟才能在三十一歲登基之時,第一時間就能往三公九卿的位置安插黨羽,併火速將《削藩策》提上日程。

試想一下:若劉啟一棋盤砸死吳王太子之時,就已經是皇帝,漢室會發生怎樣的動盪?

梁王劉輯爭位之時,若劉啟已經繼位,漢室又將會迎來怎樣的災難?

而景帝一朝,之所以能在‘中人之姿’的劉啟掌控下,成為‘文景之治’開花結果的部分,就是因為劉啟在長達二十二年的太子生涯中,學會瞭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帝王。

再往後,就又是反麵例子了:武帝豬爺。

雖然景帝為了避免‘主少國疑’,刻意在死之前,讓太子劉徹在十六歲的年紀行加冠禮,並將館陶公主之女陳嬌嫁給劉徹,以穩固劉徹與東宮之間的聯絡,但最終,劉徹的年齡,還是讓漢室宗廟陷入了動盪。

——建元新政儘廢之後,竇太後連廢天子的詔書,都已經起草好了!

若非館陶公主和阿嬌皇後苦心相勸,讓太皇太後竇氏心軟,隻怕曆史上的‘漢世宗孝武皇帝’,也要變成少帝之類的了。

武帝之後自是更不用說:昭帝劉弗陵八歲登基,二十駕崩;昌邑王劉賀十六歲登基,在位二十七天而被廢。

要不是宣帝劉病已橫空出世,再次挽大廈於將傾,扶狂瀾於既倒,隻怕等不到王莽篡漢,漢室,就要姓霍了···

那劉弘自己來說,也是同樣的道理。

如果劉弘也能和那位穿越者前輩一樣,在年富力強的天子老爹羽翼下,安心做幾年太子,也不至於幾次三番的麵臨生死存亡的局麵。

曆史上本不存在的齊悼惠王諸子之亂,也不可能在一位壯年天子在位時期發生。

從這個角度而言,袁盎說的冇錯:如果劉弘不早點生個兒子出來,把漢室傳延三代的‘老爹短命,兒子年少登基’的傳統打破,那無論劉弘現在做的有多好,都將會是無用功。

而如今漢室,能提出這種略有些敏感,卻又完全為天下計謀的建議的,恐怕也隻有聖眷正隆,背靠長樂宮的袁盎了。

換做其他人,哪怕是張蒼這樣的老臣、柴武這樣的功臣,乃至於已故的王陵那般德高望重的‘帝師’,恐怕也不敢在這種涉及‘天家傳承’的問題上,如此淺顯直白的建議劉弘:陛下還是早點生個兒子吧~不然等陛下人冇了,江山就要亂了~

想到這裡,劉弘不由為自己的幼稚,而感到一絲羞愧。

——都是做皇帝的人了,還扭扭捏捏的,像什麼樣子?

又不是說談戀愛,隻是結個婚而已嘛···

自嘲的笑了笑,劉弘終是對袁盎稍一拜。

“袁中郎所舉,誠老成謀國之言!”

說到這裡,劉弘話頭一轉:“即加冠親政,朕自當大婚以立椒房,廣入天下溫淑;然立儲之事,尚且不急。”

且先不說劉弘才十六歲,連媳婦兒都還冇找;光是‘還冇成年就立遺囑’這件事,實在太讓人網易雲了···

——立儲,其本質和立遺囑毫無差彆:規定自己死後,家產由哪個兒子繼承!

而皇帝的家產,自然就是屁股底下坐著的皇位了。

再者,即便劉弘在明後兩年內,就生下了皇長子,但這個時代落後的醫療條件,註定了幼兒六歲之前的脆弱期,夭折率能高的嚇死人!

——史料記載:在匈奴,單於每五個兒子當中,平均也隻有一個能活到成年!

放在漢室民間,幼兒的夭折率,也必然不會比匈奴單於家族的幼兒夭折率,低到哪裡去。

具體到皇室,幼兒夭折率也同樣恐怖。

拿文帝劉恒來說,撇開野史上的臆測不談,劉恒一生共有八子;太子劉啟,實際上隻是劉恒的第五個兒子而已。

而曆史上,劉弘前四個兒子卻連名字都冇有留下;梁懷王劉揖,也是在未壯之年墜馬而死。

八個兒子,最終隻有景帝劉啟、梁孝王劉武、代孝王劉參活到了成年,並壽終正寢。

這,大概就是此時,皇室幼兒的夭折率:一半以上!

而無論是民間還是皇室,實際上在幼兒出生後的六年之內,都不會著急為其安排去處。

漢室‘分封諸皇子為王’的傳統,也都是在皇帝過完七歲生日,證明自己已經度過危險期,大概率能長大成人的前提下,纔會進行。

就連公主的湯沐邑,即封號,都是在渡過六歲之後才進行。

所以,無論劉弘對立儲之事作何打算,立太子的事,也都起碼要到皇長子六歲之後,再考慮其適不適合被立為太子。

在那之前,皇長子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踏踏實實活到六歲。

至於袁盎在奏對中,悄悄將‘國家無後’改成‘國無儲君’,這就是封建時代,官僚公卿的通病了。

——冇有任何一個人,能在從龍之功麵前保持淡定!

而劉弘的答覆,則是在認可袁盎‘大婚’建議的同時,隱晦的駁回了袁盎‘請立太子’的訴求。

太子?

——朕都還是個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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