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開始不斷地跳動, 李旭皺眉, 伸出手指按在沈明月唇邊,“這會夜色已深,你今日本就病著,有什麼話明天再說也不遲。”
他有預感, 沈明月接下來的肺腑之言, 絕不是自己想聽的。
要再用藥嗎?
可乖乖伏在肩頭的女子明明就十分乖巧又萬分眷戀。
李旭眉間憂慮漸漸累積,猶如烏雲滾滾低壓而來。
他猶疑不定, 卻還是本能地長臂一伸,將袖珍的白玉瓷瓶牢牢鎖在掌心。
“明月。”
李旭勉勉強強與她溫和地笑道:“要說的事不急於一時, 倒是你的身子, 還是需要丸藥養著。”
“你讓我這會就吃藥?”
沈明月愣神, 掰著手指算了算依稀記得的吃藥日子,總覺得哪裡不妥。
她眼神清亮, 歪著頭盯住含笑的李旭,他麵上的笑容越發僵硬。
“對,明月病了, 唯有服用丸藥才能......才能藥到病除。”
“可是,我記得才吃過不久,應該還未到兩日。”
“但你暈了過去, 說不定便是用藥出現了偏差。”
狠下心來的李旭不由分說地從白玉瓷瓶中倒出一粒丸藥, 手指捏在沈明月的下顎, 纔要硬塞進去,卻被沈明月一口咬住了手指。
“明月。”
咬在指尖的力度並不重, 隻是堪堪止住了手指往裡探進去的趨勢。
她的眸子迷惑,卻冇有懼怕。
李旭心中一怔, 鬆開牽製住沈明月下顎的手, 原本白皙的麵容立時出現幾道紅痕。
“對不住,是我太過急躁。”
沈明月掙紮著起身,不甚明白李旭突然的煩躁與逼迫,可他緊皺的眉眼仍是叫沈明月心緒難安。
她稍稍坐開些距離,踟躕道:“夫君,是不是大夫與你說了什麼?”
“我的病......”
絲被的一角被緊緊攥住,沈明月低垂下頭,滿目荒涼,“是不是不會再好了?”
“所以,你纔會不聽我要說什麼,你纔會想用丸藥來延緩我的病情,對不對?”
“明月。”李旭歎氣,“你又在胡思亂想。”
“夫君,你不要再騙我了。我雖然不記得許多事,但張太醫的神情和你的欲言又止,我看得出。”
“夫君,你可是真心對我的?”
沈明月眼中淚水連連,瞧得李旭萬分不忍,連忙將她拉進懷中,“自然。我對你的心意,天地可鑒。”
似是怕沈明月不信,李旭的手指自然而然地豎起,極為鄭重地發下了誓言。
他此刻的心是真摯的,許下的誓言也是認真的。
沈明月冇有阻止,聽到李旭說到若違此誓,必家破人亡,不入輪迴之時,她才收了淚,“夫君今日所說,明月自會牢牢記在心中。夫君的心,明月曉得了。”
美人止淚,眉梢處一點紅意,更襯得那雙烏黑的雙眸璀然生輝。
李旭也跟著鬆了口氣。
過往他也曾於無意間聽過同窗好友為博美人一笑,指天發誓的情形。
那時未曾懂情,總是笑他人言過其實。若是兩心相印,又何需發誓以表心誌。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過往錯得有多離譜。
有些話不說出來,也許那人一輩子都不會知曉。他的滿腔情意,都寫在了宣紙之上,落在了沈明月的眉間。
如今,他也想昭告天地,這份心意的純粹。
他眼中柔情似水,全然不知伏在懷裡的女子又是怎樣的神色。
冷意被沈明月悄悄藏在眼底,嬌媚的聲音隨即低低傳來,“那夫君可願為我解惑?”
她的後背微微僵硬,終不似過往的依賴與信任。
“明月想知道什麼?”李旭也斂了笑。溫潤的音色好似淙淙泉水,叫人沉淪。
他心口的跳動沉穩,撫在沈明月肩上的手臂卻緊繃異常。
床幔裡相互依偎的兩人,都用著最溫柔最平常的語氣,可那些被昏暗夜色掩住的眼,亦都藏著無儘的試探與猜疑。
“我隻是想知道,這動不動就會忘的病,可是絕症?”
眼中還殘留著之前的濕潤,沈明月微微抬首,纔對上李旭的眸光,兩滴清淚便恰到好處的順著臉龐緩緩滑下。
“明月,你並非患了絕症。”李旭憐惜萬分,輕輕吻在她的眼,“彆再哭了,好嗎?”
“夫君。”沈明月順從地閉上眼,哀哀問道:“那我這輩子可還能如嬌娘一般,為人母親?”
“......會,會的。”李旭的聲音凝滯,緊緊擁住沈明月,“你是我的正妻,你是我所有孩子唯一的母親。”
模棱兩可的說辭,沈明月哪裡會聽不明白。
“夫君,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明月,莫要鑽牛角尖,孩子一事本就是順其自然的。世間能人千千萬萬,總會有法子的。”
“夫君愛我,自然不會介意。可若是母親與奶奶知道此事,未必會容得下我。雖然我與夫君相處不過半月,也知道夫君為人,更信夫君能在後院之中護我周全。”
沈明月清了清嗓子,又道:“明知我無法為李家延續香火仍愛我敬我,是夫君仁義。但明月不能不知好歹。況且夫君為李相獨苗,明月又豈敢占著正妻之位,無嫡出之子?”
“明月!”
陰鷙的目光牢牢盯住兀自紅了眼的女子,李旭皺眉不樂,“你又胡說些什麼?母親與祖母不會做過河拆橋之事。你嫁入李家,順應了長鬚老者之言,實乃李家福星。”
“且不說我本就不......喜歡孩子。”
李旭極為認真地執起沈明月的雙手,“我的正妻,自始至終都隻有你,絕不會有他人。”
肺腑之言,赤誠之心。沈明月無法不動容,也無法迴應。
狹長的眼眸眯起,遮擋住了其中的不甘,“那明月的心中,可有我?”
李旭問得迫切,連帶著兩人相握的手也用了勁,好似也捏住了沈明月的心。
“夫君以為呢?”
沈明月不作回答,隻是解開了衣帶,任由衣裳滑落,“世間女子,多數都是身隨心動。夫君的問題,難道這裡不是答案嗎?”
難言的苦澀自胸腹升起,李旭撈過絲被將渾身僵硬的沈明月好好裹了起來,“明月,你不需如此,便是你心中無我,如今也已是我李沈氏。況且沈家家訓有雲,不得朝三暮四。”
眼看沈明月臉色微變,李旭歎了口氣,挪開了眼光,“所以我相信明月,也相信沈家。”
沈明月垂頭,隻將自己當作一隻鵪鶉,裝作冇有聽出李旭話裡話外的威脅之意。
“對了,明月可還記得瑩兒的故友許將軍?”
李旭含笑,也不等沈明月回答,自顧自道:“聽瑩兒說許將軍又吐了血。整個人昏昏沉沉直到今日也不見清醒。”
他拉長了尾音,手指繞著沈明月的青絲不肯放,“所以啊,許太傅打算請長鬚老者卜算一番,求娶一位適合的女子好給許將軍沖沖喜。”
“明月,你說能配得上許將軍的,該是什麼樣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