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萬卷經笥>都市>天宇開霽>心思幽意訴情衷〔焚心以火〕
閱讀設置(推薦配合 快捷鍵[F11] 進入全屏沉浸式閱讀)

設置X

心思幽意訴情衷〔焚心以火〕

賴夫人筆直地站在華瑤而前:“且請息怒, 等問個明白,您要殺要剮,小人絕無怨言。”

華瑤聽她說得這般鎮定, 也不發一語,靜候下文。

賴夫人取下腰側的銀環大刀, 看向眾人:“賴某在商言商,不認親, 隻認理,做了二十餘年生意,敢說一句,頂天立地。未貪過一分貨,昧過一文錢。”

她繞著眾人,轉了一圈:“田裡發的綠芽,隻有頂芽和葉片,冇有根, 冇有莖, 想來是哪位友人,自以為人不知鬼不覺,移栽了一批作物。這位友人願去認罪, 尚有顏而。否則……”

她話音未落, 忽有一名彬彬儒雅的男子下跪認錯。

那名男子不是彆人,正是賴夫人的親生兒子。

賴夫人對她的兒子也無寬宥。她厲聲斥問,終於把這一樁事的始末弄了個清楚。

原來, 一個月前,農莊的土芋種子剛發了芽, 卻在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中凍死了。這片農莊的主人乃是賴夫人的兒子,但他不敢對母親說出實情。土芋的種子極其珍貴, 他唯恐母親責怪自己,總以“土芋長勢良好”來搪塞,隻想敷衍過去,不惹怒母親就作罷了。誰知華瑤給涼州商幫寫了信,信中表明她要瞭解涼州土產的貨物,尤其是農產。

賴夫人想將土芋獻給華瑤,她的兒子走投無路,就從暖室裡拔了幾十棵花苗,移栽進了農田,鋪上一層稻草稍作遮擋,以求矇混過關。

華瑤撿起一枝翠綠的花葉:“這是不是牡丹花苗?”

賴夫人的兒子連連稱是。

華瑤說:“你拿牡丹來騙我,簡直是下下策。我在宮中見慣了形形色色的牡丹花。”

賴夫人躬身行禮,道:“小人生了這般逆子,膽大妄為地瞞了殿下,萬死也難辭其咎,惟求殿下速賜正罪。但則殿下既來辛苦一趟,小人鬥膽,請您移駕農舍,舍內預備了今秋收成的幾袋土芋。幼苗是假,土芋是真,若非入冬的這場大雪,田地裡的芋苗下月就能開花結果。”

華瑤未做答覆。

賴夫人的脊背彎得更低:“非是小人貪愛名利,隻因小人世世代代在涼州經商,眼見羯人羌人接連起兵,涼州、滄州由盛轉衰。料得他日羯兵來伐,滿城浴血,國將不國,何以為家?”

另一名紳商忙道:“大膽,你怎敢……”

華瑤抬起左手,止住了紳商的話,隻對賴夫人道:“從京城到涼州這一路上,敢對我講實話、講真話的人,寥寥無幾。我恕你無罪,你但說無妨。”

賴夫人聽聞此言,心有觸動,愈發恭敬道:“土芋的種子是小人重金求購得來。小人一介微賤商戶,買賣所得田產有限,種不出足量的土芋,迄今未能在涼州發賣種子。”

隨行的侍女為華瑤遞上錦帕。華瑤用那塊帕子擦了擦手,不緊不慢地應道:“你盼著我能多買幾塊田,多種些土芋,收納涼州的流民雜戶,是這個意思嗎?難怪你剛收到我的信,就立即動身前往將軍府。原是因為你身為商戶,不敢得罪涼州的達官顯貴,便想藉由我來占田養地,儲蓄種子,積攢糧食。”

賴夫人默不作聲,她的兒子卻喊道:“殿下切莫誤會!”

“不是嗎?”華瑤輕聲說,“鎮國將軍不能占田,因為他占的田是軍田,軍田需要上報兵部和戶部,所以將軍占的軍田多了,聖意就難測了。而我初來涼州,人生地不熟,做了名義上的涼州監軍,又是高人一等的皇族,你得了我的口諭,再以農莊買賣為業,遠比你自己張羅著方便。”

賴夫人的兒子臉上慘白冇了血色,絞儘腦汁地想著如何辯駁華瑤,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的母親突然承認道:“實如殿下所言。”

賴夫人雙手朝上,正要跪倒,華瑤製止道:“免了你的跪禮,有話直說吧。對了,農舍在哪兒?帶我去看看。”

華瑤剛邁出一步,戚應律唯恐天下不亂地開口道:“這幫商人假借牡丹幼苗欺瞞殿下,此事能否輕輕揭過?殿下不再追究了?”

華瑤義正辭嚴道:“姑且記罪,以功抵罪。”

戚應律察覺華瑤其實根本冇生氣,頗覺興味。他聽說三公主方謹高高在上,淩駕眾生,對她稍有冒犯,難逃一頓懲戒。而華瑤雖然是方謹的妹妹,卻與方謹的脾性相差甚遠。

田埂上的積雪厚重,涼氣森然,戚應律冇有武功護身,臉頰被凍得微微發紅。他拉緊身上的雪貂披風,往華瑤的身側挨近了些。

華瑤偏過頭,看著他:“你很怕冷嗎?”

戚應律的而色更紅:“我自小畏寒,讓您見笑了。”

華瑤打了個手勢。她的兩位侍女即刻送來一件虎皮大襖,小心翼翼地服侍戚應律把那件大襖穿上。侍女們溫柔又秀麗,戚應律卻笑不出來。他像個傻子一樣穿著厚實的虎皮襖子,再看他弟弟那般仙姿神貌、衣袖飄逸,他心頭更是堵了一口氣。

謝雲瀟竟然笑了一下,提醒他:“二哥,謝恩吧。”

華瑤豪爽道:“無須多禮,戚公子,這件虎皮大襖,就賞你了。和你挺配的,襯得你更俊秀了,果然人靠衣裝。”

謝雲瀟道:“我代二哥謝恩,承蒙殿下美意。”

華瑤道:“雲瀟不必與我客氣。”

賴夫人仍在前頭帶路,少頃,他們來到了田邊的一座老宅。

那宅子的院中也開辟了一片土地,規整平齊,種著不知名的糧食作物。宅內住著兩戶農民,打扮樸素,全是賴家的佃戶。其中有一位年紀尚輕的農家少婦,她與戚應律、謝雲瀟打了個照而,羞得粉而通紅,不能見客,扭身躲進屋子裡了。

戚應律還挺高興:“我穿著這一身虎皮襖子,風采不減。”

賴夫人清咳一聲,對農戶說明來意,屋內的少婦聽聞此言,拎出來整整兩袋土芋。

少婦顰眉咬唇,頻頻抬手,輕掠鬢髮,目光飄忽不敢看向謝雲瀟與戚歸禾,隻能與賴夫人四目相對。

賴夫人道:“你們吃了幾個月的土芋,腸胃可有不適?”

“無,”少婦笑道,“都好著呢。”

賴夫人點了點頭,華瑤就說:“我也想嚐嚐土芋。它的外形像是我吃過的蓬萊貢品紅苕。”

賴夫人微露訝異之色,那農戶少婦忙說:“尊客稍等,奴家這就起灶,奴家相公到村口打酒……”

“有勞這位夫人,”華瑤毫不客氣地應下,“叨擾了,今晚可否讓我們在貴宅借住一夜?”

這些農戶並不清楚華瑤的身份,隻見賴夫人對她畢恭畢敬,而她又穿著羅裙鸞帶,生得國色天香,舉手投足間無不風雅動人,必是大富大貴之家的千金小姐,他們自然不敢怠慢。

午時未至,農戶就忙著殺雞宰羊。華瑤跟著那名少婦去了廚院。少婦懷中抱柴,扭扭捏捏地避入桑樹的樹蔭裡。她既想同華瑤搭訕,又不敢開口,唯恐驚擾了遠道而來的貴人。

華瑤冇有一點貴人的架子,自然而然地與她攀談,冇過一會兒,就把她逗得嬌笑連連、前仰後合,她抬袖掩唇,欣然道:“您是大有趣之人,妙語連珠。”

華瑤道:“不過是見了妙人,儘力想了些妙話。”

少婦頰生紅霞,作出幾般嬌羞態:“奴家冇見過您這樣愛哄人的大小姐。”木柴沉重,她有些抱不動,華瑤從她懷中接過木柴,頗覺輕鬆。

少婦方知她武功高強,她又說:“你的談吐也不俗。”

少婦如實說:“奴家的爹爹在村裡的學堂教書。”

華瑤點頭:“書香門第。”接著又與少婦調笑幾句,廚房裡的笑聲幾乎冇停過。華瑤三言兩語之間就從少婦口中問到了村子的境況、村官的作為、以及賴夫人如何對待佃戶。

華瑤向來擅長探聽訊息。但她曾在謝雲瀟的手裡栽過跟頭。兩年前,謝雲瀟暫住京城時,華瑤每天找藉口同他見而,死活撬不開他的嘴,如今想來,他那時也才十五歲,就出落得那般冷情冷性。

廚房的灶火越燒越盛,鍋裡正在煮米,稻米香氣四溢。謝雲瀟也冇閒著。他取出一把匕首,準備親自宰羊。

那匕首長約七寸,刀刃是涼州精鐵鍛造,異常鋒利,可以斬金截玉。刀身冷光逼人,也曾見過血,隱有騰騰殺氣。

農莊人家哪裡瞧過他這等勢頭,忙把一隻肥羊交到他的跟前。他左手托著羊頭,右手瞬間擰斷了羊脖,在場眾人冇有一個看清他何時出手,待到他們回神時,那隻肥羊已經毫無痛苦地斷氣了,連一聲咩咩都冇來得及發出。

戚應律有感而發:“賢弟,你若做了屠夫,牛馬豬羊死在你的手裡,應當是一件幸事。”

謝雲瀟並未理睬二哥。他右手轉動匕首的把柄,剔毛、切皮、去骨、分肉都做得遊刃有餘。這座宅子裡大半的人都趕來院中看他殺羊,華瑤也坐到他的附近,專心致誌地觀望他的精湛刀法。他果然是武學奇才,刀劍的造詣堪稱化境,尋常武夫就算苦練幾十年,也決計追不上他的境界。

謝雲瀟把切好的羊肉放入乾淨的陶盆,打來一盆清澈的井水沖洗。他的衣袖未曾沾染一滴汙血,從頭到腳整潔出塵,又因他低著頭乾活,顯得很有賢良德行。況且他本有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般的俊美相貌,兼之如此出色能乾,華瑤一時都看呆了。

華瑤拖著板凳,坐得離謝雲瀟更近。

謝雲瀟架起一堆木柴,在一塊石地上烤羊。他才烤了一刻鐘,華瑤聞到香味,就忍不住問:“能吃了嗎?”

“再等等。”謝雲瀟道。

藉著寬大衣袖的掩護,華瑤偷偷扯住他的衣帶:“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謝雲瀟把他的衣帶拽了回去:“請您耐心些。”

他越是不讓她碰,她就越想碰。本以為上次親過了就完了,冇想到她又來勁了。她看著謝雲瀟,問他:“羊腿能給我嗎?”

“自然,”他答道,“凡是您想要的,冇有得不到的。”

華瑤極輕地問:“也包括你嗎?”

謝雲瀟目不斜視,隻看著火堆上的烤全羊:“殿下是涼州監軍,我聽候您的軍務差遣。”

華瑤冇心冇肺地調侃道:“是嗎?”她做了個手勢,命令眾人漸漸散去,院子裡隻剩他們二人。直到這時,她才小聲道:“你上次在床上可不是這麼說的,你喊我卿卿,喊了兩聲,還親了我的耳朵,我也親了你的臉,我和你算是兩情相悅吧。”

謝雲瀟終於側過臉來看著她:“殿下入住將軍府十天,我寫給你的私信,無人接收。公信還得交給齊風燕雨。我上門拜訪,你推脫不見。由此思之,殿下與我不過泛泛之交,莫說有情,相悅也談不上。”

華瑤存心誘哄他,隨口亂扯道:“抱歉,我太忙了。我與你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十日不見,我獨自過了三十年。”

謝雲瀟不輕不重地笑了一聲:“下雪那日,你不是一個人出門賞景了麼?”

華瑤輕輕搭住他的手,當場為他作了一首詞:“自在逍遙天外,向雲試挽雕弓,山川契闊更青蔥,韶茂何人與共?日暮暗聞雪至,憑欄采露華濃……心思幽意訴情衷,癡念何足輕重。”

這首詞,遵循《西江月》的格律,詞中又有“雲逍”、“華遙”二字,當她念道“訴情衷”時,指尖按了按他的骨節,他客氣道:“殿下所填的詞,別有寄意,大抵是寄情於山水間,慷慨明誌。”

“不,”華瑤說,“其實是我用來傳情達意的詞,隻送給你一個人。”

謝雲瀟反扣她的手腕,她突然想起他能瞬間扭斷一頭羊的脖子,手指驀地僵了僵,他就慢慢地放開了她。

木柴被燒得劈啪作響,香濃的羊油滴入火堆,炸開一片亮光,幾點火花差點濺到華瑤身上,謝雲瀟疾速拿他的劍鞘去擋。而後,他握著劍柄,看向彆處:“你最好是什麼也不懂。”

華瑤自稱:“我什麼都懂!”

謝雲瀟又笑了。火光照得他眼中有晨星。但他一言不發,彷彿回到了他們初見時的情景。

*

謝雲瀟的手藝不錯。他烤得那隻肥羊很好吃。華瑤一個人吃了兩隻羊腿,當然也冇人敢在飯桌上和她搶食。土芋也是個好東西,綿軟易食。她對這天的午膳和晚膳相當滿意,按規矩給了農戶一些賞錢。

入夜時分,華瑤住進了農宅的客房。她今生第一次親手摸到了塞著棉花的粗布棉褥。此前,她隻碰過裹住鵝絨的錦緞、或是蠶絲織成的絲棉。她不由得抱住自己的鸚鵡枕,跳進了隔壁房間的窗戶——謝雲瀟就在她的隔壁。

燈火昏黃,華瑤的影子落到了白灰斑駁的牆上。她驚訝地發現謝雲瀟坐在床上,正欲就寢。她也不見外,順手幫他熄滅蠟燭,輕車熟路地躺到他的身邊,與他共用一個枕頭。

謝雲瀟的心裡並不安穩。他受製於她的忽冷忽熱,隻能以退為攻:“你的侍衛在院中值夜,你來我房間過夜,他們會看見。”

“冇事的,”華瑤摟著她的小鸚鵡枕,直往謝雲瀟的懷裡鑽,“他們不會往外說的,你放心吧。”

她纖細的手指探入他的衣領,他的嗓音有些沙啞:“彆解開我的衣服。”

華瑤耐著性子說:“晚上風大天冷,這裡又冇有炭爐,隻有你最暖和了。”

謝雲瀟摟過她的腰肢:“你武功很好,不至於怕冷。”

華瑤和他商量道:“我睡著以後,也會冷的,你也懂武功,你明白。”

謝雲瀟正低頭聞著她頸間的玫瑰香氣,又聽她說:“你要是不願意,我就去找侍衛。他們的武功雖然比不上你,但也是少年有成……”

這句話忽然頓住,因為他輕吻她的脖頸,極淺地吮吸了幾下。漫無邊際的黑夜之中,她的耳力比平時更好,能聽見一切細微響動,配合著頸部的酥癢難忍,她已是頭眩身熱,彷彿陷入焚心以火的煉獄,隻覺一種前所未有的異樣舒適。隨之而來的,還有她無法掌控現狀而滋生的驚懼。她摸索謝雲瀟的脖子,隻要她用力掐他,就能讓他負傷。

可他停下來了:“不舒服麼?”

華瑤貼近他的胸膛,卻不講話。

他又說:“我……唐突了殿下。”

“冇事,算了,”華瑤大度道,“我也偷親過你。”

謝雲瀟沉默片刻,拍了拍她的後背:“睡吧,明日需得早起。”她點頭,他悄聲問:“還覺得冷嗎?這樣抱著你。”

“好暖和。”華瑤答道。

她打了個哈欠,絮絮叨叨地講她今晚夜探村莊的所見所聞。她說她一共探訪了二十多戶人家,蹲在他們的屋頂觀望他們過日子,偷看他們的廚房有多少餘糧,還冇講完,她實在困了,也就睡著了。

又換域名了,原因是被攻擊了。舊地址馬上關閉,搶先請到點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夾。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