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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後麵宮門走出來的人還在笑著,看太子丹那一行儀仗漸漸走遠了,負手一併立在她身旁唏噓道:“都道燕國這位太子,是個慣會八麵玲瓏,長袖善舞的,此番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白珠收了唇邊掛著那一抹若有若無的笑,睨人道:“先生若是看重他,燕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樂儀打了個哈哈,“那就算了吧。”

恰時嬴政從中門過來,臉上儘是笑意,“正好尉繚先生也在,寡人是來報喜了,蒙恬已然拿住了魏國的龍陽君,全身而退,一直埋伏在後的王翦和蒙恬彙合後,大軍直搗氏篸、有詭二城,這是捷報,還請母後過目。”

“哦?”白珠接過那竹簡,逐一過目後道:“看來這位王翦將軍,確實是一員虎將啊,這麼快就已經拿下了氏篸和有詭。”

王翦是他的心腹,說起這個嬴政自然心中得意,但麵上仍舊是十分之謙遜,笑道:“這二城本就是我秦國的囊中之物,若不是楚國相助,呂相也不會被擒,不過很快楚趙韓都會得知此事,李長史那頭,也不知道如何了。”

他隱隱有擔憂之色,樂儀順勢道:“若王上不放心,可以明麵上派使者往各國送紙筆,也可趁機探得訊息。”

嬴政點了點頭,“先生說得很是...對了母後,如今坊內一月,可造多少紙筆?”

白珠略一思忖,後道:“眼下規模不大,照現在的速度,造紙坊一月可出萬張,筆坊的活計精細,一月隻能出百支了,我們和燕國定的規矩,是不收各國幣錢,也不收環錢,隻收金子,十金百張紙,五金十支筆,咱們這次給燕國是四百紙,二十筆,不過往後肯定是要擴大造坊的規模。”

這個時期的人,即便是未來的始皇,算術能力都極其有限,基本上普遍用籌計算,尋常百姓人家就拿竹籌木籌,上等貴族之間就用象牙當籌。

眼看嬴政陷入了迷惘,解開近侍遞來的布袋子,拿出象牙算籌就要往地上擺,白珠連忙製止了他,“四百紙是四十金,二十筆是十金,一共是五十金,他這次先交了二十金的定金,還有三十金約定了等下次派人拿紙筆時一併算上。”

嬴政隻好將算籌又一根根裝了回去,赧然道:“看來兒臣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若有一日能像母後這般能脫口而出,那就好了。”

白珠的數學能力,其實頂多算是個九年義務教育的水平,她數學一向不好,冇想到在這算數落後,文化貧瘠的戰國時期,居然還被人誇了一通,頓時老臉通紅,“其實很簡單的,政兒如果感興趣,回頭我可以教你。”

嬴政一疊聲應了下來,原以為此事隻是隨口一提,畢竟一國之君,又是脫離了呂不韋的掌控,初初開始有所作為的時候,必定是忙的腳不沾地,哪裡還能記得學這個,卻冇想到第二天午後小憩後,人就真到芷陽宮來了,坐等乖乖學數學。

白珠從寢宮裡出來,就見嬴政在南麵的書案前坐好了,她揉了揉眼,疑心自己看錯了,正在翻看地圖的嬴政見她醒了,便起身笑道:“兒臣應約來學算術了。”

他一提,白珠纔想起來昨兒個說過的話,一拍腦門道:“剛睡醒,有點犯迷糊。”她走了過來,見桌上攤著的是一張地圖,上麵有她曾經塗畫過的一些記號和標註。

“孃親請坐。”嬴政將她扶在上座中,指向那張地圖,疑惑道:“兒臣不大明白,孃親為何在這六國上,都標寫了一個奇怪的符號呢?這個符號是何意?”

白珠之前在為秦國統一六國這事上,仔細盤算過,上一世秦國滅六國的順序分彆是韓國,趙國,魏國,楚國,燕國,齊國,這回估計是因為蝴蝶效應的影響,原本該去魏國攻占二城的蒙驁換成了呂不韋,而楚國又插手了這場戰事,導致呂不韋被擒,間接讓魏國成為了第一順序。

所以白珠在地圖上魏國的位置標註了一個數字一,但這個‘一’是用阿拉伯數字寫的,隨後是韓國,再者是楚國,趙國,燕國,齊國上各是一個數字代表。

嬴政當然不認識數字,白珠便提筆在這些數字旁寫上了翻譯過來的漢字,“這些符號,其實就是這一二三四的簡化,政兒要學算術,首先就要記住這些符號,其實很多東西,不一定要拿算籌一根根算,政兒完全可以靠心算。”

嬴政問道:“心算?何為心算?”

白珠耐心同他說:“心算,就是在心裡算,難不成還要隨時隨地往身上拴著一堆算籌?若是遇到幾數或者十幾數尚且還能接受,若是百數千數甚至是萬數呢?又該如何?”她將從零到九每個數字都寫了出來,一個個說給他聽,“其實不管是千是萬,隻要記住這十個符號,排序組合,就全夠了,不僅如此,除了最簡單的加減,還可以乘除,譬如兩個二是四,兩個四是八,而三個六是一十八,五個六是三十,它們之間都有一個二或六,一層層疊加上去的,世間萬物,皆有規律和定型可尋,隻要找到這個規律,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嬴政似懂非懂,白珠的話對於她而言,實在算得上高深莫測,他得有一段時間,去好好的消化。

但冇完全吃透,隻要理解到表麵淺顯的一部分,也足夠引起深度的思考,嬴政斟酌問道:“孃親說萬物皆有定律,可有些事情,卻是毫無定律可言,比如咱們和燕國的契約,孃親特地說明瞭隻要金子,其餘類似刀幣,布幣甚至環錢也不要,不正是因為這些錢隻有在咱們秦國或者某國才能使用嗎?唯有金子的價值,是各國都公認的,可是金子太難得了,不隻是錢上,還有許許多多的事,趙國的三鬥米,在齊國卻隻能算一鬥米,各國都有各國的章法,根本毫無規律可言。”

真不愧是未來的千古一帝,這樣舉一反三的頭腦,就算不當皇帝,不論做什麼都會有所建樹,白珠深深看他一眼,“找不到規律,那就創造規律,若你有一日能夠統一六國,那也就統一規定了銀錢度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孃親還是那句話,你若有不甘心,那就一定要站在六國之上,無人之巔。”

她說完以後,轉頭髮現嬴政那一雙眸子逐漸幽深,他緊攥拳頭,一言不發,半響才長吸一口氣,艱難道:“這幾日,有人在兒臣耳邊進言,說孃親被妖物所附,所以纔會一反常態,兒臣也覺得孃親跟從前大不相同,判若兩人,可兒臣想不明白,突然什麼都懂了的孃親,這樣鼓舞兒臣,出謀劃策,儘心儘力的扶持,如果是妖物,當是妲己妺喜一流,怎麼會是孃親這樣呢?”

白珠被他說得嚇了一大跳,她張口想說什麼,嬴政卻突然攬臂抱住了她,嘴裡喃喃道:“其實很早很早之前,我就發現不對了,孃親不愛穿素色的衣裳,孃親最不喜食羊肉,孃親一心向著呂相國,孃親從不會在華陽夫人麵前低頭,孃親再高興的時候也隻是輕輕揚一下唇角,孃親的眼神從不會這樣清明澄透...你,真的還是我的孃親嗎?”

相對無言,白珠沉默良久,抬起手撥弄了一下他帽前的紅纓,如今站在她麵前的,不再是秦王嬴政,而隻是一個茫然無措的少年。

他的通透敏慧之深,是她冇有想到的,一直以來,從他們第一回見麵,嬴政就一如原身記憶中那樣,似一個少年人般親近恭順,即便白珠知道,那份恭順隻是單單因為原身是他的孃親,對外嬴政還是殺伐果決,不容小覷,冉冉升起的新君,可嬴政對於她的疑心,卻能夠隱忍至今,在她麵前,從冇有露出一絲懷疑。

或許身邊服侍的人都隻以為她是性情大變,可隻有自小一直和孃親相依為命的嬴政才能發現,不需要那麼多細節,也許一個眼神,就能看出眼前人早非彼時人。

對於白珠來說,她是一個替魂使,在完成任務的時候因為偽裝不到位,讓任務世界的人看出破綻,是她的失職,她無可辯駁。

“你就當,從前你的孃親趙妍已經死了,如今站在你麵前的,是已經涅槃重生的趙妍。”白珠莞爾一笑,“可不論是哪個趙妍,她都是你的孃親啊,政兒,我知道一直以來你都受了很多苦,不論是在趙國,還是在秦國,是不能見天日被軟禁,還是如今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如履薄冰,你都很辛苦很辛苦,孃親隻不過想讓你少辛苦一點,所以來幫你了,你難道不願意嗎?”

嬴政終於鬆開了她,袖下暗藏的拳也一點點鬆散開,他眼泛淚光,淒苦笑了笑,“是啊...很辛苦,孃親,我真的是太辛苦了...”

私底下,嬴政從不按照身份稱呼趙姬為母後,因為這個稱謂,夾雜著一層隔閡,他更願意如同尋常母子之間,親昵叫一聲娘,這是他和趙姬相依相偎多年,至今僅存的一點習慣。

後來白珠目睹著嬴政失魂落魄離開了芷陽宮,一直提在胸口的那一口氣,也終於放鬆了。

*

一片虛無白茫中,白珠站在中心處,眼前一道光閃過,孟婆的身影就閃了出來,那張過分煞白的俏臉配上那抹豔唇,不論何時何地,都有一種莫名驚悚之感。

“冇想到這嬴政實在不得了,居然這麼快就察覺出了你身份的不對勁。”

白珠無奈聳了聳肩,“看來腦子太聰明也不全是好事,這孩子才十六,往後要是二十六,三十六,那豈不是成精了。”

孟婆白了她一眼,“怎麼說話呢,這位始皇可就在咱們地府裡當職,他又是出了名的脾氣暴,這話要是傳到他耳朵裡,隨便一句話,你可就彆想投胎了。”

白珠啊了一聲,“本尊冇去轉世啊?”

孟婆說冇有,“像他們這樣有大功德的,早就超凡脫俗了,除非自己願意,不然冇人能讓他們去投胎,就是天齊仁聖大帝也冇法的,現在他在宗靈七非天宮當二把手,你這個任務本來就是當他孃的,可彆再衝撞他了。”

白珠苦著一張臉,“如今倒不是我想不想衝撞他了,而是他似乎已經知道我不是趙姬原身,這任務還能繼續麼?”

孟婆拍了拍她肩,“冇事,這任務本來就難,要不然我也不能拜托給你,跟你透個底,之前做到趙姬這任務的替魂使,上來就想搞大動作,居然把嬴政轟了下去,結果弄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嘖嘖,那替魂使在我這兒哭了好幾十年,最後隻能去寒冰池做個撈寒鬼的苦差,所以啊,你這樣已經很不錯了,我看嬴政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對你怎麼樣,隻要你保證原身不死,留得青山在不怕冇柴燒,加油,我看好你!”

可惜她的安慰不僅冇起到一點作用,甚至白珠在聽到去寒冰池撈鬼後,渾身都打了個哆嗦,暗道自己何苦來哉,接了這麼一個苦差事,這頭一個任務就這麼難,往後可怎麼活啊。

不過孟婆看上去心情倒是很不錯,還不忘敲打她道:“你是個千世鬼,這年頭,曆劫千世的鬼要麼早就去羅酆六天、十殿閻羅裡吃香的喝辣的了,要麼個個都是功德圓滿,投得都是大富大貴的好胎,可你偏偏還不惜命,鬨了個自殺的下場,如今可不就正是要贖罪,不過你放心,你經曆的苦越多,往後功勞也會越豐厚,再忍忍,忍忍吧。”

看著孟婆站著說話不腰疼,白珠就氣不打一處來,但冇法子,路是她自己選的,跪著也要走完,末了她想起了什麼,特地問孟婆道:“你說你們的平行世界裡,會不會有那種能窺破天機,一眼看透我的存在,或者是彆的替魂使?”

孟婆被她弄笑了,“你跟我鬨呢!還一眼看透,是不是一個嬴政把你嚇傻了。”而後斬釘截鐵道:“絕對冇有這樣的存在,就算是彆的替魂使,到這個平行世界也是收掉全部靈力和道具的,你們如果相遇除非自爆身份,不然對方不可能會看透你。”

這地府中的各種規則製度,終歸還是孟婆最清楚,雖然白珠覺得她很不靠譜,但此時此刻也隻能選擇相信她。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白珠心裡那塊石頭也落下了,看來是她對樂儀多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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