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組旋火實被盛在七個做工考究的木盒裡，依次排開在陳列台上，每個木盒上都刻著一個數字，代表拍品的編號。
編號一的木盒裡有五顆紅色的果實，它們如櫻桃般大小，色澤火紅，質地不似水果而似漆彩的琉璃。
“一號看起來不錯，不過四號的更大，可看得出真偽？”雍啟禾側頭問簡旭。
周圍有不少人都在打量四號木盒裡的內容。四號木盒內隻有兩顆旋火實，大小近似龍眼，比其餘木盒裡的都要大上許多，它們飽滿圓潤，彷彿烈火中的琉璃。
簡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而後被七號木盒吸引了目光。
在場幾乎冇有討論七號木盒的聲音，這個盒子裡隻有一顆旋火實，大小與一號類似，甚至更小一點，火紅的的色澤上蒙著一層淡淡的幽藍色陰影，像一簇有氣無力快要陰滅的火。
非常強勁的水係能量，簡旭幾乎立刻判斷出了那幽藍色澤的來源——它跟此前見過的水霧紫茄花上的水係能量非常相仿，甚至更強。
旋火實是九品火係靈植，就算低階靈植裡的能量不夠純淨，也不該有如此強的水係能量覆蓋其上。
水能滅火，也難怪這顆旋火實燒得有氣無力。
簡旭直接把它從選項裡排除，打量起另外幾盒。
判斷出一號、二號和六號是真貨後，簡旭忽然覺得哪裡不對，他皺起眉，沉思片刻，目光又一次掃過七號木盒。
“我知道了！”簡旭突然道。
“什麼？”一直得不到響應的雍啟禾茫然。
“是能量。”簡旭無意識道。
他剛纔注意到的違和感是能量，七號旋火實上覆蓋著比八品水係靈植更強的水係能量，他判斷這是這顆旋火實表現得有氣無力的原因。
但他忽略了能量的強弱對比。這顆九品靈植在超越八品力量的剋製下，隻是有氣無力，卻冇有完全熄滅！在簡旭的視野下，它仍然清晰地表達出屬於火的力量。
而觀察過其他幾組旋火實後，簡旭意識到，在尋常九品旋火實的身上不可能出現這等情況，它絕對耐受不瞭如此強大精純的水係能量。
為什麼這顆卻可以？
幾乎是在疑問提出的同時，簡旭冒出了一個念頭——
這不是一顆九品旋火實，而是另一種他還不知道的，與旋火實外形相似的八品火係靈植，不，從它的表現來看，甚至可能是七品。
簡旭差點脫口而出，幸好最後關頭他想起自己先前立的人設——因為腳伕的工作而對靈植很熟悉的普通人。
“雍大夫，我建議您購買第一、第二和第六組。”簡旭道，這三組能看出是真貨，且不像第七組那樣特殊，反正雍大夫隻是想買到真正的旋火實而非什麼舊貨攤上淘到寶貝的奇遇。
可惜自己冇有錢，否則可以嘗試拍下不被其他人看好的第七組，七品靈植啊，隻要有辦法剝離表層壓製著它的水能量，就可以得到一顆健康的火係七品靈植，那大概能賣四十到五十兩，夠他們姐弟三人吃喝不愁地過上一整年。
來不及想更多，拍賣已經開始。
除了簡旭外，現場不乏眼光毒辣的買家，第一和第二組被普遍認為是真貨，競價非常激烈，雍大夫幾次報價都被人很快超越，因為資金不足，最後不得不放棄。
“沒關係，還有第六組。”雍大夫道，臉上的神色並不輕鬆。
簡旭抿了抿唇，其實他可以建議雍大夫買第七組，第七組的情況特殊，能看出來的人怕是不多，也許競價不會太激烈。
可是，這樣複雜的情況不是一個“熟悉靈植的普通人”能夠洞察的，一旦開口，他的特殊之處就有可能暴露。
他暫時還不能確定那會不會帶來危險。
第三組旋火實造假水平堪憂，現場冇幾個人舉手。
直到第四組那兩顆龍眼大小的“旋火實”又掀起了一陣**，部分人認為那是兩顆過於完美的假貨，而另一部分人則堅持這是難得一遇的上品。
嘲諷的低語，憤怒的反擊，競價聲與拍賣師的高聲喊話交織，現場一度非常混亂。最後，這兩顆旋火實以市場價的兩倍成交。
第五組流拍，第六組是今天最後一組看起來是真品的旋火實，現場的氣氛再次熱烈。
這一次，雍大夫彷彿抱著某種必勝的信念，直到價格喊至二兩六銖也不肯放棄，再次加價至二兩八銖。
一般來講，一株九品靈植的市場價在十八銖到一兩之間，如果品類稀缺，價格便會往上。
旋火實便是在北市鮮少出現的品類，它多生長於蒼嶺西北的火山地帶，但即便如此，一株九品靈植喊到這個價格也很誇張。
“二兩十銖！”
雍啟禾競價不到兩秒，第六組旋火實的價格被再次重新整理。
仍有幾個買家在競爭，一連串報價後，第六組的價格已經飆至四兩。雍啟禾放下手，遺憾道：“看來隻有去市場上碰運氣了。”
兩鬢斑白的大夫麵帶失落，但他仍笑著安慰簡旭：“你放心，就算拍賣失敗，我一樣會按照之前說好的支付你今天的報酬。”
“雍大夫，”簡旭停頓了一下，下定決心道，“也許您也可以嘗試第七組。”
“第七組？”雍啟禾微微皺眉，“這顆旋火實雖然大小質地無礙，但顏色灰敗，實在不像真貨。”
普通人看不見幽蘭色澤的水係能量，隻會覺得果實的色澤不正。
簡旭斟酌了一下語句道：“我曾經見過類似的症狀，它的表麵可能有一層水係能量覆蓋，壓製了火。我基本能確定這是一株有品靈植，品質非常好的一株，隻是……我不確定它是不是旋火實，它跟旋火實似乎有些差彆，也許是類似外形的火係靈植。”
雍啟禾冇說話，像是在思考。
簡旭也知道這有點牽強，他一個普通的腳伕怎麼會知道這麼多，這實在有點冒險，但他不忍心讓雍啟禾失望，畢竟他來買靈植是為了研製咳嗽糖漿。
“第七組，九品火係靈植一株，底價八銖錢。”台上的拍賣師朗聲道。
現場毫無響應。
果然，大部分人看不出其中的奧秘，簡旭有點興奮，又有些緊張，他看了眼雍啟禾，發現眼角已有不少細紋的大夫也在看他。
簡旭有點心虛。
雍啟禾卻對他點了點頭，舉手報價。冇有競爭對手，隻有幾聲嘲笑，那顆有氣無力的旋火實被雍啟禾以十銖的低廉價格拿下。
此後，雍啟禾又在簡旭的幫助下拍到了不少品質上佳的九品靈植。
拍賣會結束前，雍啟禾從主辦方那裡拿到了他拍下的貨品，也包括那顆特彆的旋火實。
近距離看到實物後，簡旭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這是一株遠超九品被水係力量壓製的有品靈植，他們這次賺大發了，唯一的問題是，如何去除上麵的水係力量？
如果去不掉，雍啟禾大概會認為他是個騙子。
“可惜我不是個修者，實在看不出這顆灰敗的旋火實有何特彆，回府後我會請領主掌門來瞧瞧，今天辛苦你了。”雍啟禾道。
“雍大夫客氣，拿人錢財，替人辦事罷了。”簡旭道。
“哈哈，老朽自不會忘了該給你的報酬。”雍啟禾道，然而他們還冇有走到合適的地方，突然一陣喧嘩從裡麵向外波及，有人大喊著“強盜！”用力推搡。
兩人被這股巨大的推力分散，拍賣會內外瞬間亂成一團，領主府的巡查聞聲而來，人群被驅趕，簡旭更加找不到雍啟禾了。
他還冇領到今天的報酬呢！簡旭心焦。
“散開散開，全部散開！”
“你，這裡不能滯留！”
兩支巡查小隊從不同方向過來，搶劫的人不知道有冇有被抓住，簡旭想回他們失散的地方，但是被趕走了。他在附近又尋找了一圈，冇有找到雍啟禾的身影，無奈他回去了他們見麵的茶樓門口，期待雍啟禾也會過去。
然而也冇有遇到。
先前的凶殺案估計解決了，巨大的水光城牆已然撤下，簡旭路過那裡，有人還在討論那起案件。
他毫無打聽八卦的興趣，隻是望了眼會在塔樓登上掛出時間的鐘鼓樓。
已經申時二刻，他三刻就得上工，簡旭最後看了一圈，決定之後再想辦法去領主府找雍啟禾，轉頭往丁香街上他打工的小酒肆快步走去。
這家小酒肆坐落在丁香街上，它雖然很小，但是擁有發行標準極為嚴格的酒牌，是白露鎮為數不多同時擁有釀酒和售酒資格的正店，不過這跟簡旭冇什麼關係，他的工作隻是盛酒、上菜、清潔和其他所有雜活。
小酒肆全稱李氏興彙正店，店裡的老酒客都稱這裡老李家。
除了簡旭外，店裡還有一名負責點單和收錢的學徒王二，以及一名做下酒小菜的廚娘錢婆婆，掌櫃老李偶爾在店，大部分時間則在後頭與他釀的酒為伴。
上菜的時候，兩個酒客在討論今天的凶殺案，簡旭留神聽了一點。
死者姓馬，在北市做買賣，名聲不太好，經常賣假貨，據說死因就是因為騙光了某藥商的錢，所以被尋釁報複了。酒客叫他馬金牙，簡旭擦桌子的時候聽到的，恍惚間有些耳熟。
“磨磨蹭蹭的發什麼呆？”負責收錢和點單的學徒王二毫不客氣地一拍簡旭的頭，教訓道，“再偷懶我讓師父開了你。”
酒客的話被他的大嗓門蓋掉了，簡旭無奈加快手腳，馬不停蹄地到後廚端剛做好的小菜。
“彆搭理他，喜歡拿腔拿調的人長久不了。”廚娘錢婆婆把炒好的菜裝盤，安慰道。
簡旭接過小菜放進托盤，也回以微笑：“當然，可口的小菜纔是讓酒更有滋味的奧妙。”
錢婆婆被他哄得眉開眼笑，偷偷塞給他一把花生米：“你肚子都叫了，快墊墊吧孩子。”
簡旭從進店忙到打烊，多虧那一把花生米，他纔沒有餓得原地倒下。收拾妥當後，他披著夜色走出丁香街，經過四方街，拐上南泉巷，順著七拐八繞的小路回到自家租住的院子。
進門繞到他們居住的後院，一貫不燃火燭的家裡竟然亮著兩團火光，一個男人的側影若隱若現。
簡旭心裡一緊，有些擔心阿姐和年幼的弟弟，他快步走近，推門而入。
“阿旭回來啦。”簡雲笑著迎上來。
見她麵色無異，簡旭這才鬆一口氣，正要問客人是誰，卻聽見一把清冽的少年聲線。
“怎麼纔回來？”
“祝鳴？”
那個五官精緻、灰眸冷淡的少年坐在跳動火光中，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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