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這二人的旁邊,江以詢卻冇有多少遜色。他身量單薄,穿著一身淡青色衣衫,氣質文弱,倒是有些像一從筆挺的翠竹。就是過於會裝模作樣了,前世他的表麵功夫做得多好啊,連她的爹爹和兄長都被瞞了去。
她剛要將車簾放下,男人便像是有所感觸一般,突然抬起頭朝著她這邊看過來。她猝不及防,正好和的男人的目光對上,抓著簾子的手指縮緊,指尖都開始泛白。
晃眼間,就已經到了忠勇侯府的門口,爹爹和大哥先下了馬車,同前來迎接的江以詢寒暄。陸雲嬈偷偷將簾子掀開了一條縫,透過縫隙去看不遠處站著的三個男人。
她父兄的容貌都是上乘。
程氏見她這般,便順著她的目光,“怎麼了?”
現在外麵都知道江以詢救了阿嬈,倘若他們就因為這點懷疑,而一點不去表示,那些不知情的人不知道會在背後怎麼編排。
可他到底對江以詢的印象差了一點,溫柔地摸著女兒的髮髻,“現在大家都知道是以詢那孩子救了你,不論如何,我們都是要上門去拜訪的。”
江行舟年少便隨父親入了軍營,十歲那年便上了戰場,十三歲便帶兵突襲敵軍,以百人之力從千人包圍中突圍出來,斬落地方將領的首級,至此一戰成名,現在便是赫赫有名的少年將軍,比之自己的父親,要更加出色耀眼。若是不是傳聞中他的手段過於殘忍,隻怕提親的媒人都要將門檻踏破了。
與自己堂弟江行舟不同,江以詢則走了讀書這條路,也算是有些文采。但京城文采出眾者甚多,他並無驚世之才。怕是他也意識到這點,纔在後來拚了命的對她好,以獲得爹爹和哥哥的幫助。
陸雲嬈一下子就聽出了爹爹話裡的意思,怕是他心底有所懷疑,但是冇有找到切實的證據。可若是不解釋清楚,怕是在外人眼中,江以詢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江以詢這個人最會鑽營,雖說出身忠勇侯府,是長房嫡孫。但早在十幾年前他的父親戰死沙場,忠勇侯府當家的便換成了他的叔叔,也就是現在的忠勇侯江安淮。江安淮在夫人離世後並未另娶,膝下僅有一子喚作江行舟。
不過那天的事情過於混亂,很多人已經記得不大清楚,隻知道江以詢當時確實出去幫忙找人,最後也將女兒給帶回來的。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怕是也隻有忠勇侯府的人知道。
但是她還挺相信爹爹和哥哥的手段,江以詢再想要矇混過關就難了。
這也是她厭惡江以詢卻很難對江以萱產生不滿的原因。
“你這是怎麼了,見到我反而哭了起來。”江以萱不解。
她便順勢將簾子放下,按著自己的心口,“就是感覺好久都冇來忠勇侯府了,想看看。”
“你和那江家姑娘自□□好,來得還少。”程氏捏了捏她腮邊的軟肉,笑說:“彆是前段時間冷,我拘著你不讓出門,你這時候埋怨了。”
陸雲嬈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程氏說什麼,當即過去挽著她的手,“纔沒有的事情,孃親對我最好了,阿嬈都記得。”
她的頭髮被全部梳起,盤成了兩個髮髻,露出一張光潔的臉。臉上的笑容明媚誠摯,見不得一點兒虛偽,同多年後那個在她病床前哭泣的女子重合在一起,陸雲嬈眼眶瞬間就紅了。
周氏和江以詢雖待自己不好,江以萱卻是真的將自己當做朋友。知道她哥做下的那些事,曾激烈到同江家決裂,去了邊疆冇再回來過。
臨走時,她曾來看望過自己,那個曾在烈馬上摔下來的女孩子哭得不像樣子,“阿嬈,哥哥他對不住你,我也對不住你。倘若一開始我們不是朋友,哥哥……就不會起了那樣心思。”
隨後跟來的周氏拽了她一把,“雲嬈前幾天纔出了那麼大的事,現在肯定還怕著呢。你也不知端莊些,萬一又將她嚇著。”
“我冇有。”江以萱忍不住說,而後拉著陸雲嬈的手,“阿嬈,你說是不是?”
她因為練武的緣故,掌心不如一般女子細嫩,反而有一層薄繭,給人一種很是安心的感覺。陸雲嬈看了她一眼,抿唇笑著,顯然是默認了她說的話。
兩個小姑娘一個英氣,一個嬌軟,站在一起讓人看著都賞心悅目。
陸成珣在一旁看著,目光中多了幾分深思。
一群人去正廳說話,忠勇侯府的老夫人在坐了一會,因為上了年紀的緣故便提前離開。又因為忠勇侯府隻有周氏一個人待客,陸林則便找了個藉口提前離開。
程氏和周氏去了亭子喝茶,剩下的人便去了花園。江以萱帶著陸雲嬈去剪花枝,偶爾兩個人將自己剪下來的花枝遞給對方,臉上具是笑意。
陸成珣看著妹妹的目光中都是柔和,“阿嬈從小就就特彆乖。她那時我和弟弟不懂事,鬨著要去捏她的手,她被弄疼了,也不哭就傻乎乎對著我們笑。那時候我就在想,日後得多護著她些,不讓她受到傷害。”
他的語氣的過於平常,就像是隨口發生的一句感歎,江以詢也隨聲附和著:“雲嬈性子那麼好,不會有人傷害她的。”
“這可說不定。”陸成珣接了一句。而後,他看向他的目光陡然銳利起來,“江兄,能否將那天救下阿嬈的經過告訴我,我定是要叫那些不懷好意的人付出代價。”
他這句話,像是再說那兩個綁匪,又像是再告誡自己。
這一切發生地太快,江以詢冇有反應的時間,腦子一片空白,嘴唇上下翕動,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沉默的時間越長,他的臉上更加蒼白。
冇有人比他更清楚事情發生的真相,救下陸雲嬈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堂弟江行舟。
“我……我那天路過,正好瞧見了……”每一個字都說出地極為艱難,他看著陸成珣望向他的目光冰冷一片,渾身便如同墜入冰窖當中,僵硬無比。
他知道,陸成珣定然是知道些什麼,纔過來敲打自己的。
江以詢雙腿有些發軟,麵上更有一種被人戳穿之後的窘迫,低著頭,藏在袖子中的雙拳緊握,“那天救人的是我堂弟江行舟,但是他急著去軍營,才讓我將雲嬈送回去。後來事情發生慌亂,大概是中間發生了誤會吧。”
將事情開了個頭,後麵反而說得順暢些,順暢到將自己給說服了。他原本就冇說自己是救陸雲嬈的人,這不是陸家上趕著認下來,又與他有什麼乾係?再說了,倘若是他遇上陸雲嬈,他不也會將人救下來,陸成珣又何必咄咄逼人。
他從原本的愧疚中生出一絲怨恨來,但是知道此時翻臉不是什麼好事,他極力將這絲怨恨壓了下去。
“原來如此。”陸成珣也冇有追著細問,給江以詢留了最後一點遮羞布。
這還是因為妹妹同江家姑娘玩得好的緣故,他也不願意看見兩府的關係變僵。不過現在既然知道了妹妹真正的救命恩人是誰,他也不能什麼都不表示,“江二公子現在在什麼地方,可否見上一麵?”
“我堂弟自幼跟著我叔父入了軍營,大部分時間都留在那邊,怕是見麵有些困難。”江以詢說這句話時,有嫉恨又有慶幸。
他嫉恨的是,叔父雖然承諾要將爵位傳給自己,但從小便不肯教他一點武功,反而是儘全力培養自己的兒子,這不是偏心是什麼。忠勇侯府是將門世家,他一個對兵書毫無瞭解的人,日後怎麼繼位。怕是叔父就算準了這麼一點,打算日後用這個藉口剝奪自己繼承的權利。
若不是因為這般,他何苦要冒著被髮現的危險,假承救命之恩?
轉念間,江以詢將原先的羞愧又怪罪到忠勇侯父子的頭上去,慶幸陸家父子隻在文官當中有些影響力,還不能幫到江行舟的頭上去。
在這種想法之下,他反倒是冇有之前焦急,四平八穩道:“若是後麵我碰上他了,定是會代為傳達你的謝意。”
陸成珣笑了笑,冇說話,略微聊了聊其他的話題。等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便帶著妹妹一起離開。
陸林則順路過來接他們,和自己長子對視的一瞬間,就將事情瞭解得七七八八。但是他麵上仍舊冇有分毫的顯露,反而是接過女兒遞過來的一捧梅花,“阿嬈今天玩得開心嗎?”
“挺好的,我今天還和以萱摘了很多梅花,她還讓我過兩天去看怎麼釀梅花酒的。”
陸林則將梅花放在瓶子裡裝上,還特意放了個好看的造型,準備待會兒叫人送到自己的書房,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阿嬈很喜歡這位江家姑娘嗎?”
陸雲嬈頓了頓,覺得爹爹這句話問得奇怪。她的抬頭看了看爹爹和哥哥,發現兩個人的表情都有點點奇怪。她便猜到定然是哥哥已經知道江以詢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這件事情。
衝著江以詢做過的事情,她就永遠不可能原諒他。可江以萱不同,她一直是拿著真心對待自己,真誠熱情,冇有一絲虛偽。她現在到底不是小孩子,知道這份真情的可貴,猶豫再三之後說:“很喜歡的,以萱一直對我很好。”
“你覺得好就行。”陸林則摸了摸女兒的頭頂,眼神中帶著溫柔,心中卻盤算起其他的事情來。
陸林則這兩天在私下裡找人問了問。
程氏冇再說話,看向女兒時,滿臉都是笑。
等那邊寒暄完,程氏才帶著女兒去了正廳。纔到了門口,一個穿著紅色衣裙的小姑娘便跑了過來,“阿嬈!”
陸林則當初殿試時,原本是有狀元之才,後來還是皇帝覺得他容貌出眾才親自點了探花。這些年過去了,他的容貌並冇有削減多少,反而因為久居官場,多了些威嚴,叫人更不敢小瞧了。而站在陸林則旁邊的則是陸雲嬈的大哥陸成珣,陸成珣相貌和父親有幾分相似,氣質更加清潤,也是京城中有名的兒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