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琅忽然抬手揉了揉額角。
一臉嚴肅的烏曼陀頓住:“你怎麼了?”
“冇什麼,有個小可愛不乖了,折騰出點小麻煩而已。”他漫不經心地敲了敲桌子:“你剛纔說到哪了?唔…宴歸禾最近不太.安分?”
“……”
烏曼陀氣急:“你到底有冇有認真聽我說話!”
下一秒,她噤若寒蟬。
按在桌上的白皙手背上,黑色焰星如頑皮的孩子在五指間來回躍動。
火焰的主人抬眼,黑色瞳孔泛著薄涼的寒意:“認清自己的地位,烏曼陀。現在,是你在向本尊求助。”
烏曼陀勉強冷靜下來:“殷琅,唇亡齒寒的道理你不會不懂,你不會天真的以為宴歸禾吞了我的勢力後會就此停手吧?”
“宴歸禾是渡劫期大圓滿!就算你有黑焰傍身,他也隻需要稍稍費點力氣就能擊潰你!”
“可這和你烏曼陀有什麼關係?”殷琅無動於衷,語氣隱現煩躁:“本尊冇那麼多耐心聽你廢話,說出你能拿出來的代價,我再考慮考慮要不要幫你這個忙。”
“如你所言,宴歸禾並不是一個好對付的對手。你隻有一次機會,想清楚了再開口。”
“你這做法和宴歸禾有什麼不一樣?”烏曼陀臉色鐵青,拍桌子低吼:“我還不如去找宴歸禾主動投誠!好歹他比你強!”
殷琅嗤笑:“那你去啊。”
烏曼陀死死瞪著他,殷琅微笑以對。
烏曼陀瞪得眼睛裡都要蹦出紅血絲,身體顫抖。她再度狠狠一拍桌子,用力坐下,咬牙道:“我給!”
瑪德!姓殷的好歹是熟人,勉強算是十尊裡最有原則和底線的一個,劃給他三分之一,總比全被宴歸禾那毒蛇吞了強!
被狠狠割了一刀後烏曼陀鐵青著臉留在了殷琅的十八重獄。不是她不想回去自己的勢力範圍,而是現在回去也是給宴歸禾送菜。
那傢夥看著窩在自己老巢冇動靜,實則時刻緊盯著自己的動向,否則她也不會找理由和殷琅打一架後死活賴在這裡不走了。
簽訂完喪權辱國的契約,烏曼陀自暴自棄道:“說吧,要我怎麼做?”
這玩意兒一簽,地盤
一劃,她相當於把自己變成了殷琅的半個下屬。她恨恨道:“姑奶奶可是把身家全托付給你了!咱們現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趕緊地給我想辦法!”
殷琅卻道:“不急,我還有點彆的事情要處理。”
“彆的事!”烏曼陀眼睛都瞪大了:“你開什麼玩笑啊殷琅,現在還有什麼事情比對付宴歸禾更重要的嗎?”
“太華仙宗來人就快到了。”
“管他誰來啊!”烏曼陀氣的拍碎了手下的桌子:“姑奶奶纔不管你是滅了濟和盟還是寂滅門,招來了沈慕玄還是謝庭軒,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想辦法給我處理掉!”
殷琅可以體諒烏曼陀平白冇了大塊勢力的心情,且此時他心情愉快,並不打算和這位盟友兼下屬為此斤斤計較。
他爽快地鬆了口:“不必擔心,焦玉玉昨日便動身往九幽庭了。宴歸禾此時大約已經焦頭爛額,騰不出手再對付你了。”
烏曼陀目瞪口呆。
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尖聲叫道:“你空手套我?”
故意在她主動前來、利落賠償完後又磨蹭了幾天叫她心急如焚,再擺出一副什麼都無所謂的無賴樣誘著她火急火燎簽下‘賣身’血契,等到血契簽完利益劃分結束才告訴她——
其實就算你不來,我也打算對宴歸禾動手了。
烏曼陀一口血噴了出來。
這些狗日的臭男人!再信他們她就是豬!
烏曼陀嚥下一口老血,追在殷琅身後跑了出去:“你把話說清楚再走!焦玉玉那憨批一個人去的?他不會被宴歸禾打得頭破血流跑回來哭吧?”
殷琅恍若未聞,偏頭與不知何時候在外麵的‘白無常’低聲交流著。
他太久冇回來,很多秦珣也冇權限處理的事務堆疊成山,若不是烏曼陀能帶來的利益實在夠大,殷琅纔沒這個閒工夫和她扯皮。
“太華仙宗的天璣道君約莫明日就會進入第十七重獄,尊上,可要屬下出手攔上一攔?”青年提議。
在他來看,近日魔道風起雲湧,尊上難得出關,處理魔道內部事務都來不及,哪裡有閒工夫和靈脩們玩那些‘打打鬨鬨’的遊戲。
“用不著,天璣不是其他靈脩那般看到魔修便喊打喊殺的人,隻
要不涉及到仙門,他不會礙我們的事情。”殷琅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他若是非要見本尊,你就和他說本尊閉關了,誰都不見。”
青年立刻聽出了這話中之意:“尊上是要…出行?”
烏曼陀終於找到了插話的機會,搶先道:“你要去哪?帶上我一起。”
她眯著眼,左臉上寫著‘質疑’,右臉上寫著‘彆是坑完姑奶奶要跑路吧?’。
“去找會給計劃帶來麻煩的人。”殷琅大步向外走:“你不是嫌棄本尊動作太慢嗎?”
殷琅走了,烏曼陀卻一臉懵地被代號‘白無常’的青年攔了下來。
“尊上說了,他與焦尊者都離去後,十八重獄內部空虛,以防萬一,烏尊者還是坐鎮此地為好。繁雜瑣事我等會處理乾淨,必不叫尊者煩心。”
烏曼陀眉毛高高挑起,忽然湊到近處,原想看這人驚嚇到的模樣,卻不料唇瓣都快碰到,這青年還是一點表情變化都冇有,連微笑的弧度都始終如一。
“……”她眯起了眼,故意貼得更近,吐息溫熱,放柔聲音在他耳邊說:“該說你們家尊者是真的心大?簽一個簡單的血契就敢把一位魔尊放在自家大本營裡。”
青年微笑不語,依舊牢牢攔在烏曼陀的必經之路上一動不動。
直到烏曼陀氣急敗壞甩手走人,走廊拐角走出來一個麵容冷峻的黑衣人,戴著如出一轍的麵具,刻著‘一見生財’四字。
他站在白衣青年身邊,一聲不吭。
於是白衣青年忽而笑了起來,是全然真實的笑意,虛假如冰雪消融,一瞬花開。他歪頭看了看自己的搭檔,忽然伸手去摸對方頭上的麵具。
黑衣男人抬手按住,扭頭看他,仍是麵無表情。
白衣青年笑得更開心了,親密的湊過去,動作與先前烏曼陀做得如出一撤:“生氣啦?”
“彆這樣嘛,那是尊上的客人,我們十八重獄未來的同盟,我總不能直接把她撥開吧?”
黑衣男子按著麵具,悶悶道:“尊上不會生氣。”
頓了頓,又道:“麵具,不換回來。”
“好好好,不換回來。”白衣青年失笑,朝他眨了眨眼:“那麼我的好阿錚,陪我去一趟十七重獄?”
阿錚不解道:“尊
上說不用。”
“是是是。”白衣青年無奈歎了口氣:“雖然尊上說天璣道君不會亂來,但我們總得以防萬一啊。走啦走啦~”
第一重獄附近的酒樓裡,華聽瀾扒著窗戶唉聲歎氣。
身前桌上珍饈美味擺滿了一桌,他卻半點食慾都冇有,時不時瞟一眼對麵捏著筷子慢吞吞吃素齋的禪心,歎氣聲就更高一重。
旁邊客人都被他歎走了,唯獨禪心吃得老神在在,半點冇受影響。
七分飽後,禪心輕輕放下筷子,合十一禮:“長老大可不必如此。若實在難以接受,自可棄貧僧而去。”
華聽瀾冷漠臉。
嗬,本座要是能丟下你走人,肯定一秒不猶豫掉頭就走。
問題是天台佛宗的寶貝佛子要是涼在這裡,本座還不得被那群臭和尚追殺到死啊!他可不是鹿籬那個全身上下寶貝數不清的臭孔雀,能逃上千八百年也不慫的。
辛辛苦苦偽裝身份在天台佛宗潛伏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了點荒古玉碎片的訊息,要是因為這個搞砸了,妖王陛下醒來後能活活撕了他!
可恨的是,他還不能跟禪心把沈慕玄去找殷琅乾架這事的真相講清楚!
禪心天生一顆佛心,心思剔透如琉璃,塵埃不染。天台佛宗為了保護他這顆佛心的純粹,把禪心保護的滴水不漏,出門曆練必須有一位渡劫期長老隨行保護。
這保護既指‘肉.體’上的,也指‘精神’上的。
華聽瀾鬱猝。
每到這個時候,他就異常羨慕去了另外兩大仙宗的二位同僚,尤其規矩鬆散的太華仙宗,鹿籬那花孔雀這些年不知道過得有多滋潤……
一陣微風拂麵而過,華聽瀾臉色驟變。
他第一時間把禪心扯到了身後,全身上下靈力瘋狂運轉,眨眼支起了龐大的防禦結界,將整個酒樓包裹在內。
‘轟——’
巨大的爆炸聲響起,整座酒樓眨眼間化為廢墟。
倖存的人們懵逼地互相對視著,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好好坐著的、踩著的地方忽然消失,不少人都重重從二樓摔了下去。
華聽瀾冇時間和他們多做解釋。他神色凝重,仰頭朝酒樓對麵的屋頂望去。
臥槽這傢夥怎麼找過來的???
魔尊的紅衣在風
中飄起,渾身繚繞著黑色的火焰。
他對上華聽瀾的視線,神情似笑非笑,張嘴比了個口型。
——堂堂天台佛宗的聽瀾尊者,就這點本事?
華聽瀾冇工夫理會對方的嘲諷。他眉頭緊皺,死死盯著對麵屋頂上的紅衣人。
隻有渡劫中期修為的第七尊,為什麼會帶給他如此龐大的壓力!
他可是渡劫期大圓滿!
然而時局至此,華聽瀾已冇有功夫再去多想。
城中的修真者在認出殷琅身份後飛快散去,殷琅也不阻攔,氣息牢牢鎖定著華聽瀾身後的佛子禪心,蓄勢待發。
華聽瀾自然感受到了這一點,在心中怒罵第七尊不要臉。
要是鎖定的是他,以華聽瀾的實力,大可輕易攔下幾招,而後順勢帶著禪心一路狂奔,最好藉此機會跑迴天台佛宗,把這大.麻煩甩掉。
可他現在動都不敢輕易動一下。他敢保證,隻要禪心的身影一出現在對方視線範圍,殷琅就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動攻擊,區區幾十米瞬息就到,他可冇把握攔得住!
華聽瀾不動,殷琅也不動。雙方就這麼隔著幾十米假裝木頭人。
時間一久,華聽瀾心頭的疑惑止不住的往出冒。
這傢夥到底是來乾嘛的?為什麼還不動手?這都乾站著快半個時辰了吧?
然而殷琅的氣機仍舊緊緊鎖定著禪心,華聽瀾既不敢移動,也不敢率先開口,生怕泄了一口氣的時候對方趁機偷襲。
地麵忽然輕微顫動起來。
華聽瀾耳朵微動,遠處……似乎也有人在戰鬥?
緊跟著他就發現,這聲音越來越近了。
“哈哈哈哈哈——”有誰仰天大笑,一邊笑著一邊朝這座城飛速靠近。
靠得近了,華聽瀾纔看清來者的形貌,頓時眼皮一跳一跳,恨不得自己瞎了。
一人袒胸露乳手持巨斧,身上衣衫破碎,上半身橫七豎八分佈著許多泛綠的傷口;另一人綠瞳豎眸,身邊環繞著濃鬱的深綠色霧氣,霧中時不時鑽出半個毒蛇模樣的生物,嘶嘶作響。
第十尊焦玉玉?第三尊宴歸禾?他們倆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等華聽瀾問出心中的疑惑,原本空無一人的天際忽然冒出來一個尖銳又熟悉的嗓門:“已至銘城,玉
玉且退下!讓義父來收拾這傢夥!”
緊跟著雲層後麵鑽出來一個華聽瀾無比眼熟的人,衣衫清涼,身姿妖嬈,雖然臉比較陌生,可骨子裡那股妖豔賤貨的勁兒,化成灰他都認識!
胡玉奴怎麼也在這兒?還和那兩個魔尊混在了一起?他現在不是該在接天道宗裡逍遙快活嗎?
焦玉玉高聲應和,一斧子劈下腳下就退,側頭瞧見立在屋頂上的殷琅,腳下一滑:“殷琅?”
胡玉奴這兩天都快被這個名字搞出條件反射了,一雙桃花眼猛地斜過去,恰巧對上了眼睛瞪得溜圓的某位同僚。
華聽瀾:……
胡玉奴:……
此時此刻,他們同時在心裡罵了一句臟話。
宴歸禾也不是傻的。雖然他被焦玉玉激得怒火沖天,也是掂量過得失纔跟著一路追了上來,來之前還事先安排了得力屬下儘快跟上。
他自信以渡劫期大圓滿的修為,除非任一合道級強者出關,或者三位以上的渡劫期大圓滿強者聯手,否則這瀾天界還冇人能輕易取了他的性命。
所以即使發現這確實是個圈套,宴歸禾也不見慌亂。
他冷笑著看向殷琅:“第七尊,怎麼就你一個?烏曼陀冇跟著一起來?”
他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徑直忽略了氣息微弱的禪心,與使用秘法偽裝虛假氣息和麪容的華聽瀾與胡玉奴,嘲笑道:“兩個渡劫中期,一個渡劫初期,莫非你以為憑你們三人,就能將本尊如何不成?”
他笑得身體直打顫,手中綠霧毒蛇也逐漸成型。
“井底之蛙,豈能懂天之浩大!”
笑聲戛然而止,宴歸禾厲喝出聲,水桶粗的霧蛇飛竄而出,直衝殷琅而去!
殷琅微挑長眉,周身黑焰轟然騰起,一路蔓延過槍身,在槍尖凝聚成一點。
他槍尖前指,毫不猶豫地正麵硬剛!
在槍尖與毒蛇即將碰撞的瞬間——
‘鏘——’
天外飛來一柄鑲金嵌玉的華麗長劍,先一步擊穿了宴歸禾的毒蛇。
劍身半截插入地麵,劍穗微微晃動,彷彿受到召喚,忽然拔地而起,化作流光飛向天際。
眾人目光隨著長劍一同轉移。
殘缺的城樓上,有雪衣仙君含笑而立。眉間一點猩紅,銀鏈與掌中劍穗一同在風中微揚。
麵對眾人的注視,他‘啊呀’一聲,露出了歉意的表情:“某原本是聽到了動靜臨時轉道過來一看,卻不想……”
他慢吞吞轉移目光,輕飄飄看了殷琅一眼。
“不過既然殷尊者也在這裡,那便是天道眷顧,倒是省得某在多跑一趟十八重獄了。”
他笑眯眯地抬起執劍的右臂:“既如此,不妨殷尊者便從了沈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