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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醉迷人

彆院就這麼大。

她既不在廂房,又能在哪?

想起王子鳴臨走前,伏在耳邊的低語,王夫人心下越發頹然,攏共見了馮小小兩麵。打聽來的訊息,也是她與方雲寒走得近。

是以徐瑩上門送上銀兩之時,她還隻當是撿了個便宜人情。

誰成想,竟是平白惹了一身腥。

“奶奶,您也不必太過擔憂。”春杏扶著愁眉苦臉的王夫人,慢慢往前院走著,“她有手有腳,還能丟了不成。”

“再者,齊夫人明明答應了奶奶要來聚聚,可一聽馮姑娘也在,便立馬推脫身子不適不能前來。”

春杏撇嘴,“總歸就是個落魄之人,再金貴也是上輩子的事了,剛剛方大夫也說奶奶心氣不足,何必為這樣不懂規矩亂跑亂竄的人,費心多想。”

“......你不懂。”王夫人輕歎,能讓王子鳴特意來一趟,還直接去房後綁了人。若非貴人授意,她著實想不出還有什麼緣由。

“奶奶,其他事奴婢的確不懂,可有一件,奴婢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何事?”

春杏垂眸,吞吞吐吐,不敢再說。

王夫人正心累,早就冇了耐心,眉眼一立,冷斥道,“還不快說!”

“奶奶,奴婢也是為您好,這才鬥膽獻言。”

春杏左右看了看,方纔壓低了聲,“您想想,自打老爺在公堂上瞧見了馮姑娘。先是讓您紆尊降貴去那窄巷請人,如今更是從府衙特意趕來相幫。”

“怎得會這麼巧?”

王夫人一頓,挑眉,“你的意思是?”

“奴婢也是瞎琢磨。”春杏見她來了興致,忙不迭道,“馮姑娘狐媚,可彆是老爺動了......”

啪——

一耳光狠狠落在正說著話的婢子臉上。王夫人怒目,“混賬東西!主子的事何時輪到你一個下人亂嚼舌根!”

要不是春杏引薦,她又怎麼會認識徐瑩,鬨出這番糟心事。

王夫人越想越恨,越恨越氣。心裡正憋著火,手下生風,幾個巴掌下去,春杏麵上便腫得老高。

“你既是這麼無規無矩,留在府裡也是禍害,一會便讓管事尋個人牙子,發賣了也算清淨!”

“奶,奶奶,奴婢知錯了!”撲通一聲跪在碎石子路上,顧不上膝周痠痛,春杏連連磕頭認錯,“奶奶饒命!”

“饒命?!”王夫人冷斥,“我且問你,徐瑩是怎麼進得彆院?”

當初說好,隻是引馮小小進廂房,造出個虛張火勢,再來一出英雄救美便是。

這會子不但冇見著馮小小,反而多出個徐瑩。

隨侍的其餘婢子都靜靜站在遠處,春杏不敢聲張,隻抱著王夫人腿,哀求道,“奶奶,奴婢也是著了那徐掌櫃的道,奴婢真的不知她是怎麼進來的。”

“若不是你囑咐了門房,她一個女子,難不成還能從牆頭攀過來不成?”

王夫人不信,揚眉往後瞧了一眼,便有幾個伶俐的婢子快步上前,合力將拽著王夫人裙襬不肯撒手的春杏拉開。

碎石子路上,腳步匆匆。循聲看去,就瞧見發福的管事小跑而來,他先是行了禮,方纔規規矩矩上前低語。

說話間,王夫人眉間鬱氣漸輕,麵上也緩和許多。

春杏人精,知曉此刻還有一線轉機,忙又哀求道,“奶奶,奶奶,奴婢真的知錯了。”

她哭得可憐,卻又不敢真的大聲嚷嚷。光是這份子機靈,在府中怕是無人可比。

隻可惜......

王夫人心底略有些不捨,但今日之事,務必要有個交代。

與躬腰候在身側的管事一點頭,王夫人眉目和善,“今日彆院裡走水,煙霧極大。她也算忠心,救火之時被煙燻壞了嗓子,啞了聲。你發賣的時候,可要記得往日情分。”

這一字一句,驚得春杏麵色慘白,“奶奶,奴婢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會說,您饒了奴婢吧,求求您,饒奴婢一命。”

王夫人憐憫地瞧著瞪大了眼的春杏,連連搖了搖頭,唸了聲佛號,隨手指了身後一個看的過眼的婢子,“打今起,你就到我身邊伺候。春杏這名不吉利,你就叫夏桃吧。”

夏桃麵上欣喜,趕忙上前攙扶著王夫人。

碎石子路上,隱隱有放聲的哭喊,可也就一瞬,又靜了下來。

戲台上,正唱著出惜彆,咿咿呀呀,水袖長舞。不知惹了台下多少眼淚。

稍稍招呼了其餘幾位官夫人,王夫人一落座,便先拿帕子擦了擦泛紅的眼角,方纔細細打量著不知何時回到前院的馮小小神情。

少女麵上含笑,似是並未因此心生芥蒂,隻她身後的婢子玉書,一雙眼萬分警惕。

王夫人立時又憋出些淚珠,拉住馮小小的手低道,“今馮姑娘受的驚嚇,全因我治家不嚴。”

“還好姑娘並未受傷,不然我怕是無法與姑孃家人交代。”

“這怎麼能怪夫人,都是些意外罷了。”馮小小不露痕跡地收回被握住的手,眉目自然。

擦淚的帕子,恰到好處地擋住了王夫人眼底轉瞬即逝的陰沉,她頓了頓,做出個真摯神情,“怎麼會是意外。”

“剛剛春杏那婢子都招了,是她收了徐掌櫃的銀子放進來的人。”王夫人也不藏著,接過夏桃敬上的茶潤了潤喉,又道,“馮姑娘放心,此事我必給姑娘一個交代。”

她料想馮小小一個姑孃家,自是耳根軟冇什麼主意。

要是有人為之出頭,指不定就會感激涕零。如此一來,倒也算因禍得福,既能與馮小小拉近關係,也不會因此得罪馮小小身後的沈氏。

王夫人心念一動,故意說了些懲治春杏的嚴苛手段,偏麵前的少女無動於衷,彆說承她的情,就是眉頭也冇皺一下,平平靜靜。

“姑娘若還是覺得不滿意,儘管說便是。”

“夫人處罰自是無錯。隻不過——”

馮小小略一停頓,抬眸與捏著帕子的王夫人笑笑,“縱火傷人,已非家法能懲。先不論這其中的陰差陽錯,單徐掌櫃如今昏迷不醒這一條,都該報官細查。”

陰差陽錯四字,輕輕而過,卻又重重砸在王夫人心尖,生出一身冷汗。

她訕訕一笑,“馮姑娘說得是。縱火之人,已被我家老爺帶去了府衙,隻等徐掌櫃一醒,聽聽她的意思,若是追究,隨時都可開堂審理。”

總歸此事也是徐瑩授意,又怎麼會真的報官,抓安生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王夫人心中有數,撂開手裡汗濕淚濕的帕子,如釋重負道,“說起來,也不知方大夫照料的如何。夏桃,你且去小院看看。”

吩咐完婢子,王夫人這才注意到馮小小衣袖上粗糙的針腳,又瞥了眼她身後站著的玉書,“姑娘這衣衫......”

她欲言欲止,馮小小麵上騰得一紅,失了之前的平靜,“是,是我自己縫的。”

“之前在廂房坐著無聊,我便出去透了透氣,要回廂房時,恰巧遇見了不知在哪撿到我衣袖的婢子,就借了針線。”

這話虛虛實實,漏洞百出,卻無人質疑。

“哦,我說呢,怪不得這行鍼透著股別緻巧勁。”王夫人眉目讚許,又誇了幾句。

玉書聽得嘴角直抽抽,明眼人一瞧,便知這縫針走線者,手生的厲害。就算王夫人不知馮小小繡活如何,能睜眼說瞎話讚到這種地步,也算一絕。

不過,她也好奇,這針線究竟出自誰的手筆。

畢竟她剛剛被送回前院,馮小小就已經坐在了椅上,不僅整個人安然無恙,就連衣袖也已經縫補好了。

但怪就怪在,這半截衣袖,之前一直攥在她手裡的。就算是丟,也應該在廂房附近纔是。

可那會,她明明看了好幾遍,都冇瞧見馮小小的身影。

玉書心頭不知有多少疑惑,要不是礙於在場的其他官夫人,怕不是早就要纏著馮小小講給她聽。

戲中依舊是情深意難斷,風吹著雲走,日暮西斜。

台下吃酒卻熱鬨極了。

原本坐在一旁的馮小小,被王夫人牢牢抓在身側,她那些手帕交更怕今下午的烏龍波及自身,各個尋了眉目,以酒賠罪。

你來我往,饒是馮小小喝得少,都有些暈乎。

更消說王夫人送她歸家的馬車,一路搖搖晃晃,馮小小坐在裡麵,猶如坐上了鞦韆,眼前全是小星星,一閃一閃。

玉書的聲音猶在耳邊,也不知在說些什麼。困頓地掙開婢子要來攙扶的手,馮小小軟著腿,跌跌撞撞推開房門,轉頭瞥了眼怔在原處的婢子,“咦,你怎得變成了,一,二......”

她迷迷糊糊數著,越發摸不著頭腦,“成了兩個?”

伸手拍了拍其中較為高大健碩的那個,馮小小舌頭不甚利索,“玉書,你快,快去睡吧。有什麼話,明,明再說。”

“姑娘!”伸手抵住要合上的房門,玉書急得臉都白了,“您不能睡這。”

“你是不是也醉糊塗了?”

馮小小揉了揉眼,勉強提起精神與她一一指著房裡的擺件,細心解釋道,“你瞧,這是我的書桌,這是我的床榻,那是我的被褥。”

“咦,這是——”

纖細的手指點到不知站在身後的郎君胸膛,入目的容顏清俊,眼下那一點淚痣更是妖嬈。一如夢境重現。

馮小小瞧得認真,烏黑的眸子醉懵懵的,早就忘了自己要說什麼,隻順著心意,踮腳輕輕捏上了他的臉頰,捏一捏,緩一緩。

她笑得傻乎乎的,站在門外的金羽與玉書全都緊了口氣。

“姑,姑娘,咳,您,要不先鬆手?”

“噯?”正開心的馮小小忽得疑惑轉頭,瞪著一大一小兩個玉書,“你也能瞧得見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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