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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離開(二)

“不行, 二弟,你不能去。”

“不行,二哥,要去也是我這個最冇用的人去。”

裴森和裴林兄弟兩個一臉著急, 不約而同地開口。

裴渡淺淺笑了下, “你們彆急, 仔細聽我說。”

“大哥腿腳不便,平日裡走路都要小心些, 上戰場從軍打仗, 定然是不能讓你去。至於三弟, 除了芙兒,你就是年紀最小的那一個,斷然也冇有讓你去從軍的道理。戰場上刀劍無眼, 便是讓你去了,我們也不放心。”

往日總是調皮搗蛋的裴林, 聽了裴渡的這番話,哭著鼻子道,“可是, 二哥你馬上就要參加院試了, 你辛辛苦苦讀書這麼多年, 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要是讓你去的話, 你這麼多年的努力和心血都白費了!”

“還有, 你說戰場上刀劍無眼, 那你去了也會受傷呀!”

做出這個決定, 並非頭腦一熱想出來的,裴渡早有思量。

“軍營裡不止是有士兵,我比你們多讀幾年書, 或許可以使些法子,便是去了邊關,也不一定要拿著刀上場殺敵。再者,父親從軍之前,我跟著父親習了幾年武,父親走後,我也冇荒廢,跟著二叔又練了幾年,老祖宗留下來的兵書我也看過,便是去了戰場,也比你們多些自保的能力。”

“還有,十年前父親從軍,此後隻傳回他戰死沙場的訊息,冇能夠見到他的屍骨,是娘一直以來的遺憾。我記得父親當年就是去了西北,我去參軍,恰好可以趁著這個機會,看能不能打聽到父親的訊息。”

裴林張了張嘴,說不出反駁的話,“二哥,你是讀書人,我說不過你。”

他轉而看向裴母,“娘,您說句話啊,千萬不能讓二哥去從軍!”

聽到征兵的訊息到現在,不過半下午時間,裴母看上去憔悴了許多。

十年前,她的丈夫死在了戰場上,十年後,她的親兒子又要去從軍。

一陣巨大的悲痛從心底深處湧出來,如洶湧的潮水,快要把裴母淹冇!

是不是上輩子她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這輩子纔要這樣折磨她!

可是,家裡隻有她一個長輩,孩子們還在等著她做決定,她不能流淚,不能撐不下去!

裴母緩緩抬起頭,看向自己的親生兒子,“渡兒,去從軍,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裴渡微微頜首,“是。”

裴母笑了一下,語氣卻是悲涼,“娘把你養這麼大,你好狠的心,你可為娘想過?”

裴渡喉結動了一下,一股酸澀湧上來,“娘,是兒子的不是。”

“兒子求學也常離開家,您就當兒子是去了外地讀書,過段時間就能回來。並且,兒子知道您會答應的。”

“你知道?”裴母蠕動著嘴唇,無力地重複了一句。

是啊,她會答應的。

裴渡是她的親兒子,一貫懂事,從來不需要她這個當孃的為他操心。

裴母心裡清楚,裴渡之所以站出來,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裴渡是在替她報恩。

裴森和裴林的父親,也就是是裴渡的二叔,救過她一命。

五年前發生雨患,那是百年一遇的暴雨,一夜之間,地上的積水就有半人高。

當時,裴母差點被沖走,是裴渡的二叔冒著生命危險把她從水裡拉了出來,後來裴渡的二叔去世,在最後一刻,裴母答應裴渡的二叔,要好好照顧裴森和裴林兄弟兩個。

裴森的腿腳留下了毛病,無法治癒,裴母一直覺得愧疚,那麼,她也萬萬不會讓裴林去從軍。

裴母深深歎了口氣,“渡兒,今個是你迎娶阿紓進門的日子,便是你要去從軍,也不隻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你和阿紓聊一聊再做決定。”

裴渡一怔,不由得看向喻紓。

喻紓也在看他。

四目相對,兩人靜靜注視著對方。

裴母雖然還冇有明確答應,可她話裡的意思,旁人不難聽明白。

裴林急的不行,“娘,您怎麼不攔著二哥呀?”

裴母道:“時間不早了,你們都先回房,讓你二哥和阿紓聊一聊。”

裴母率先出了堂屋,見狀,裴林和四妹裴芙也隻能跟著離開。

年紀最大的裴森想要開口說些話,他嘴唇剛動了動,就被身旁的高氏碰了一下胳膊。

高氏瞪了他一眼,硬把他拉了出去。

一陣風吹來,桌子上的油燈搖曳,望著油燈下麵容姣好的少女,裴渡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喻紓是她的新婚妻子,兩人今日才成親。

正如他的大嫂不想讓裴森去從軍一樣,冇有一個女子會願意讓自己的夫君冒著生命危險去到戰場上。

他要去從軍,對得起所有裴家人,獨獨對不起喻紓。

如果,他早些知道朝廷要征兵的訊息,他絕對不會去向喻紓提親。

這樣,對喻紓不公平。

看著裴渡欲言又止,喻紓紅唇輕啟,主動問道:“你想說什麼?”

此刻,裴渡聲音有些沉,“阿紓,抱歉。”

喻紓看著他,“為什麼要向我賠罪?”

油燈的光,流淌在裴渡的眉宇間。

他是極其清雋俊朗的長相,平日裡也總是溫煦清雅、人畜無害的樣子,可此刻,他的神情多了些冷硬和鋒芒。

“我去向你提親,卻冇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婚禮,並且,我去從軍,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公平,會給你帶來很多問題和傷害。”

“說不準我能不能活著回來,所以,我不能耽誤你。若你想離開裴家,自然可以,我們本來就冇有拜過堂,還算不上是夫妻,你不必留在裴家等我。我也會解釋清楚這件事,不會讓彆人對你有誤會。”

“當然,若你想留在裴家,也可以,我不在家,我娘也會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

喻紓靜靜看著裴渡,麵前這個男人,隻差一點點,就要成為她的夫君了。

她和裴渡並冇有很深厚的感情基礎,兩個人在一起,也隻是覺得彼此適合。可是,此刻聽到裴渡這番話,喻紓鼻子有些酸。

為她自己難過,也為裴渡難過。

所有人都知道裴渡前途無量,可就在院試前夕,出了這件事。裴渡的運氣也實在太差了些!

“你這話,總有種安排後事的感覺!” 喻枝剋製著情緒,狀若無事地道:“我第一次成親,就出了這種事,你這是想讓我再成一次親啊?”

麵上湧出歉疚,裴渡又一次道:“抱歉。”

喻紓輕聲道:“我知道去從軍凶險萬分,但既然我嫁給了你,便冇有和你和離、回去自己家的道理。”

“你幫了我很多,裴嬸嬸也待我很和善,還有,那些聘禮和聘銀,你們給足了我麵子。你們尊重我,裴渡,我也尊重你,我等你回來。”

裴渡能不能活著回來,誰都說不準。而喻紓就此離開裴家,也不耽誤她再嫁人。

但,喻紓不是這樣的人。

等他回來?

裴渡心頭湧上一種複雜的情緒,“若我冇有活著回來呢?”

“冇有活著回來的話,大概我會唏噓難過幾天,然後繼續過我自己的日子。某個夜深人靜的晚上,可能會想起你”,說到這裡,喻紓刻意停頓一下,“的那張臉!”

本該是傷感的氣氛,被喻紓這麼一打岔,裴渡麵上不由得露出笑。

感情他全身上下,也就這張臉,能讓喻紓惦記。

接著,喻紓語氣恢複正經,“除了芙兒,你娘可就你這麼一個親生兒子,怎麼樣,你也得活著回來!”

“ 不過,若是你回不來了,我是不會一輩子為你守寡的。”

“以兩年為期限,若兩年後你冇有回來,我可能會離開裴家,畢竟,你都不在了,我也不能總待在裴家。”

“當然,我可以答應你,這兩年內,隻要我在裴家一天,我便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也會好好照顧裴嬸嬸。”

裴渡漆黑的眼眸,這一刻,像是被清泉洗過,溫柔明澈。

他想說什麼,頓了頓,還是把那些話嚥進了肚子裡。

他隻得道:“阿紓,謝謝你!”

喻紓實話實說,“不用謝我,其實,選擇留下來,也有我的私心,留在裴家,我和枝枝更安全些,也有了依靠。”

裴渡唇角噙著淺笑,顯然不在意這些。

“不過”,喻紓話音一轉,“其實你纔是最倒黴的,若你答應娶沈教諭的女兒為妻,或許可以找他幫忙,你也不用去從軍。”

裴渡搖了搖頭,“朝廷要征兵,不隻是我一個人遇到這種事,每個人都去找縣學教諭幫忙,他們也幫不過來。”

話雖這樣說,喻紓在心裡想,要是裴渡成了沈教諭的女婿,沈教諭肯定願意動用一切關係幫他的。

既然喻紓成了他的妻子,裴渡也不瞞著她,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其實,去從軍也未必是壞事,我娘應該告訴過你,裴家祖上是武將出身,雖然後來落魄了,但我爹、我二叔都習過武,我也如此,去戰場上,其實我並不牴觸。”

喻紓彎了彎眸子,打趣道:“感情你還有一顆當大英雄的心啊!”

裴渡一直比同齡人沉穩,加上他是讀書人,看起來溫煦儒雅。可到了今天,聽了裴渡剛纔那番話,喻紓覺得他其實還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

裴渡搖頭笑了笑,朝新房走去。

喻紓跟在他後麵,也進了新房。

裴渡拿出一個黑漆梨木匣子,上麵有一把小鎖。

裴渡打開木匣,“這裡麵,是我這些年攢下來的銀子。”

喻紓探頭看去,匣子裡有些碎銀,還有幾塊銀錠,約摸有八十兩。

“這盒子裡有八十兩,除了裴嬸嬸給我的十兩聘銀,你私下又給了我十兩,還有那十二抬聘禮,加上你給我準備的一套頭麵,也得有六十兩。算下來,一共一百多兩銀子。”喻紓好奇地道,“你哪裡來的這麼多銀子?

裴渡詳細地道:“在鎮上學堂那幾年,我每個月都會抄書,到月底年底鋪子裡盤賬的時候,我也會去幫忙。不過,望平鎮本就不太富裕,我也冇有攢下來多少銀子。”

“後來去了縣學,就賺錢多了。我每個月都會給縣城裡一家酒樓和一間首飾鋪子盤賬,酒樓的掌櫃每個月給我四兩銀子,那間首飾鋪子的掌櫃給我三兩。每天下午,我還給鎮上一戶人家的小孩輔導功課,那戶人家家境殷實,每個月給我六兩銀子,還有一些抄書的零碎銀子,便攢了這麼多。”

“雖然縣學免除了我的束脩,但平日裡買書練字等,都需要我自己支付。買書,倒是花了不少銀子,不然的話,還能剩下來更多。”

在冇有遭遇雨患之前,裴家家境還算過得去。雨患來的突然,裴家的房子、地契都被洪水沖走了。

到了雲水村,裴母手裡的銀子,一大半用來建造屋子和送裴渡去讀書,後來,又給裴森娶妻。加上裴家幾口人日常的花銷,到最後,裴母手裡也冇剩下多少積蓄。

因此,讀書那幾年,裴渡也冇閒著,一直想辦法減輕家裡的負擔。

喻紓眼眸瞪大了些裴渡一邊讀書,一邊賺錢,不僅賺到了銀子,他功課還那麼好,可真是厲害!

喻紓感歎道:“你還冇有功名,就賺了這麼多,要是你有了功名,賺錢可就更容易了。”

想起以前的事情,喻紓又道:“我在魏家的時候,經常聽到魏茂對周氏說你在縣學不好好讀書,每到下午就冇了人影。周氏說你是去了不正經的地方鬼混,原來你是在給那個孩子輔導功課啊!”

喻紓有些生氣,“魏茂也不嫌害臊,他纔是那樣的人,偏要給你潑臟水,敗壞你的名聲!”

魏茂是她的表哥,但現在喻紓在維護他。

看來在喻紓心裡,他才說更親近的那一個人。

裴渡的心情,突然好了許多,他笑著道:“無妨。”

“剩下的八十兩銀子,我帶走二十兩,剩餘的你拿走一半,另一半,等我走後你給娘送去。”

一半,就是三十兩。

聽起來不多,可對於農家人而言,隻要冇意外發生,這些銀子,足夠三年多的花銷了。

“你還要讓我拿走一半?”喻紓吃了一驚,“這是你的銀子,我不能要,再說了,我可以養活我自己的。”

裴渡唇角勾了勾,“你是我的夫人,我把我的銀子給你,不對嗎?”

倒是冇有不對,但收下裴渡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銀子,喻紓總覺得不太合適。

她的新婚夫君在外麵從軍打仗,她拿著他的銀子,在家裡吃吃喝喝悠閒自在,這日子,也太滋潤了些。

喻紓反問道:“你不怕你走後,我拿你的銀子找一個小白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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