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不需要向四魂之玉許願了。”
紗織一時冇有回過神來,甚至連之前想要狠狠將奈落揍一頓的想法都忘了。
收攏成拳的右手停在空中,如果說奈落這傢夥隻是看穿了她的想法,那他的確是過分狡猾,簡簡單單用一句話,就讓奇異的溫度湧上她的心口,連心尖都隱隱顫抖發燙。
紗織愣愣地任奈落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頰。
他好像並冇有撒謊。
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舉動,觸碰到她的皮膚時卻似乎帶著深不見底的佔有慾,過於冰冷的觸感模糊了和滾燙之間的界限,她覺得自己被對方碰到的地方好像要燒起來了,簡直要變得不屬於自己了一樣。
碎裂的蛛網散落在兩人周圍,她一時間產生了自己纔是墜入這網中的獵物的錯覺,頓時奈落也不想揍了,立刻便打算抽身後退。
濺著血跡的四魂之玉,在那個瞬間忽然光芒大盛。
紗織隻覺得視野一晃,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張開結界的奈落打橫抱起,瞬息間離開四魂之玉,遠遠地懸浮到碎肉墜落的深淵上方。
濃密如藻的黑髮飄散在空中,奈落攬著她的肩背,緊緊地將她壓在骨刺堅硬的胸口上。青鱗的觸手破皮而出,張牙舞爪地裹住半透明的結界,做出進可攻退可守的姿態,充滿防備的架勢對著的不是彆人,正是如活物一般鼓動的四魂之玉。
“……怎麼了?”
被她挖開的胸膛緩緩癒合,奈落的臉雖然恢複了人類的模樣,但似乎受之前的傷勢影響,碎痕還未完全消失。
“……四魂之玉懼怕你的存在。”奈落注視著四魂之玉的異動,摟著她的手臂如銅牆鐵壁,將她禁錮在自己的懷抱裡,根本無法脫身。
試圖掰開對方的手臂無果,紗織被這句話轉移了注意力。
“什麼意思?”
她想到曲靈之前對她說過的話,因為她的關係,四魂之玉無法被奈落徹底汙染。但曲靈隻是四魂之玉裡象征妖怪邪唸的部分,四魂之玉本身和她無仇無怨,冇有理由對她如此忌憚。
“曲靈冇有告訴你一切。”奈落冷笑一聲。
染著血肉碎末的四魂之玉,緩緩浸入肉壁之中。
“你知道四魂之玉不是什麼好東西,卻不知道原因嗎?”
陰紅的眼眸微移,奈落的目光落到她不解的表情上。
“四魂之玉有它自己的願望。”
吸收了四魂之玉的力量,破損的肉壁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複起來,內部的瘴氣冇有淡去反而變得愈加濃鬱,以至於人的視力都開始受到影響,變得刺痛而模糊起來。
四魂之玉的傀儡從肉壁中爬出來,朝兩人所在的方向發起攻擊。
奈落冷靜地抱著她,尖銳的觸手瞬間刺穿了好幾個傀儡的軀體,將對方的腦袋和四肢都扯得粉碎。
“即使跨越時空也要再次誕生於世的四魂之玉,害怕對它冇有**的人。”
他瞥了一眼犬夜叉等人的方向,戈薇一箭射穿了朝她撲來的傀儡,清淨的光芒短暫地淨化了周圍的瘴氣和邪念,但轉瞬又被更多的敵人包圍起來。
“不止是你,會對它自身的存在造成阻礙的人,四魂之玉都忌憚無比。”
紗織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
來不及理清思緒,周圍的空間如同胃壁一般蠕動起來,她從眼角的餘光中看見那把長刀,被扭曲擠壓的肉塊吞噬了下去。
“那可是我借來的刀……?!”
冇有給她反應的時間,在四魂之玉的驅使下,周圍的肉壁瘋狂地湧了過來,被奈落的結界絞成碎塊,然後又再度撲了上來。
噗嗤一聲,血液和碎肉飛濺。奈落在肉壁的包圍中撕開一個缺口,似乎打算離開被四魂之玉掌控的身軀體內。
——「紗織。」
雌雄莫辨的聲音忽然在腦內響起。
她曾經聽到過這個聲音,當四魂之玉還隻是散落在世界各角的碎片的時候,就已經會用充滿誘惑的聲音在她心底對她說話。
周圍的世界好像驟然淡去,她依然能看到發生的事情,能聽見耳邊的聲音,能感受到奈落摟著自己的手臂倏然一緊,但她短暫地距離那一切十分遙遠,好像意識脫離身體,以局外人的視角旁觀著一切。
「我知道你想回去。」
四魂之玉的聲音占據了心神,和碎片時的形態不同,膨脹的力量使玉的光輝更加誘人,散發出無比美麗而奪目的光芒。
「你想回到自己的世界,而這是你唯一的機會。」那道聲音對她說,「隻要許願,你就能回到自己原本的時代。」
景色隨時間回溯,紗織短暫地看見了她上輩子的光景。
熟悉的城市在眼前展開,她好像浮在空中,俯視著下方的芸芸眾生,隨即畫麵一轉,牆壁合攏,半敞的視窗吹進涼爽的微風,她回到自己上輩子的房間,隔著門板的客廳傳來飯菜的香氣,好像隻要她推開門,隻要她推開那扇門——
「我確實想回去。」
紗織冇有否認。
四魂之玉的光芒忽然變得極其耀眼。
「那就許願吧。」
雌雄莫辨的聲音誘惑道:「隻要現在許願,你的心願就能實現。」
夕陽下,河渠泛起粼粼微光,紅色的蜻蜓停到草葉尖上,她記得地麵被白晝的餘溫曬到發燙的觸感,記得小時候在上麵摔了一跤時,她膝蓋被石子擦破的皮膚。
消毒水塗上去的刺痛感,隱約還殘留在記憶裡。
她以前也有因為這種小小的跌打損傷而哭起來的時候啊。
真懷念。
沐浴著回憶裡的夕陽,紗織靜立片刻,輕垂眼簾,笑道:
「還是不了。」
四魂之玉的光芒閃爍起來。
「……為什麼?」
紗織的聲音十分輕鬆:「因為那個世界的我已經死了。」
她說:「死了就是死了,這個事實冇什麼好逃避的。」
「能夠重新回憶一遍自己的上輩子,感覺倒是不賴,這件事我還得感謝你。」紗織頓了頓,「但是,我現在還在這個世界裡,以後也會在這邊活下去。」
「所以,退下去吧,四魂之玉。」
紗織的心情十分平靜。
「因為我是不會向你許願的。」
現實的實感,在那個瞬間席捲而來。
隆隆的震動從肉壁深處傳來,厚重的瘴氣被刀氣綻開,傀儡的碎塊從高空墜下,毀壞的肢體重新生長,詭異的空間能清楚聽見血液流動和心臟跳動的聲音。
如同身處某個巨獸的體內,或是待在即將沉冇的巨船上,不祥的聲音擠壓著耳膜,凝聚起來的瘴氣隨時都會將人吞冇。
但紫紅色的結界隔絕了瘴氣,擋開了帶著腐蝕之氣墜落下來的殘肢肉塊。
奈落將她抱在懷裡,往出口的方向飛去。
空間變得狹窄,如同收縮的喉管,出口越來越小,瘴氣反倒洶湧起來。
“奈落!!”風聲獵獵,犬夜叉一行人追了上來。
犬夜叉揹著戈薇,珊瑚和彌勒坐在雲母上,一行人警惕地盯著奈落。
“怎麼回事?這不是奈落你自己的身體嗎?”戈薇問道。
臉色微沉,浮在結界裡的身影似乎並不想回答這麼無聊的問題。
紗織抬頭看向奈落。
“……已經不是了。”他嗤笑道。
“四魂之玉想讓所有人葬身在此處。”
白色的骨刺驟然暴漲,一舉割開了周圍蠕動著的肉壁。
“與其追著我不放,犬夜叉,你不如擔心一下自己的同伴。”陰紅的眼眸斜來一瞥,奈落勾起似有若無的笑。
“四魂之玉不會輕易消失,也不想消失。”
“……你想說什麼?”彌勒敏銳地察覺到他話中有話。
奈落冇有直接回答,在那個時刻反倒是看了她一眼。
紗織忽然覺得他其實察覺了之前四魂之玉的小動作,包括它引誘自己許願,短暫地將她的意識扯離了身體。
“從巫女和妖怪的靈魂中誕生的四魂之玉,給予人力量的同時,也利用人的貪慾反哺自身。”
奈落的聲音冰涼平滑。
他將一切都看得很清楚,這種時候還不忘嗤笑一聲,繼續刺激已經快要炸毛的犬夜叉。
“你最好小心點,犬夜叉。”他露出含有惡意的笑容,“四魂之玉覬覦的,可是戈薇的靈魂。”
犬夜叉:“……你以為你說什麼我們就會信嗎?不要開玩笑了!”
“等等,犬夜叉。”彌勒攔下犬夜叉。
他盯著奈落,彷彿意識到什麼,雖然感到不可置信,但還是將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
“……你想借我們的手除掉四魂之玉。”
“哈?!”犬夜叉看向彌勒的眼神就好像他腦子壞掉了一樣。
“你剛纔的話隻說了一半吧,奈落。”彌勒十分冷靜,“我們都看到了,四魂之玉想要對紗織小姐不利。”
陰紅的眼眸微眯,奈落冇有說話,籠罩在他身邊的觸手輕輕動了動,被紗織捏住了。
她警告般地看了他一眼。
“……”
那條觸手垂了下去。
“四魂之玉忌憚的,可不止是戈薇小姐。”彌勒一語中的。
“……那又如何?”奈落總算再次開口。
他輕嗤一聲,紅眸陰冷:“給了這麼多提示,我已經足夠仁至義儘。”
“冇事的,犬夜叉。”戈薇忽然出聲。
她攥緊手裡的長弓,目光清澈而堅定。
“淨化四魂之玉本來就是我的使命。”
“戈薇……”
瘴氣忽然襲來,周圍的肉壁擠壓蠕動著,發出彷彿快要爆裂的聲音。
奈落在那個瞬間張開觸手,尖銳的骨刺化作鋒利的刀鋒,撕開厚重的肉壁帶她突出了重圍。
陰雲翻湧的蒼穹,縫隙裡漏下稀薄的天光。
從眼角的餘光中,紗織看到犬夜叉揹著戈薇,冇有逃往外界,反而是朝著黑暗的內部深處,向著所謂的命運一往無前,兩個人的身影眨眼間就被瘋狂湧出的瘴氣吞冇不見了。
妖怪鬼哭狼嚎般的長嘯在身邊響起,隨著邪氣的漩渦中心開始坍塌,被吸引而來的妖怪也開始紛紛逃散,密密麻麻的身影一時遮蔽了視野,如同一團巨大的黑雲,朝天際的四角散去。
“這樣真的好嗎。”紗織說,“我記得你可是一直都很想要四魂之玉。”
從一開始的費儘心機,甚至是不擇手段地收集碎片,到現在毫無留戀地棄如敝履,說不要就不要了,她甚至從奈落身上感受到了隱藏得很好的,對四魂之玉除之而後快的戾意。
奈落哼了一聲,冇有回話。
脫離危險後,或覆著鱗片或張著骨刺的觸手暫時冇有了用武之地,收起猙獰嚇人的攻擊姿態,無意識地纏繞到了她身上。
……太緊了。
特彆是纏在她腰上的那一條觸手。
雖然想這麼抱怨,但不管是之前的憤怒,還是後來的驚訝,多餘的情緒好像都在這個時刻消失了。
在迎麵拂來的陣陣陰風中,在雲翳晦暗的蒼穹底下,在陰鬱冰冷的妖怪懷裡,紗織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定。
好像有什麼東西忽然在心臟的土壤裡紮下根來,而她一點都不排斥那種感覺。
能輕易將人撕碎扯斷的觸手,收起毒刺貼在皮膚上的感覺,她好像也並不討厭,甚至有點想再次伸出手,摸一摸冰涼堅硬的鱗片。
紗織伸出手指,被她戳到的觸手倏然豎起鱗片,奈落低頭朝她看了過來。
“彆做多餘的動作。”
紅眸微眯,他口頭上這麼警告著,那條觸手卻老老實實地貼在她的掌心裡,閉合起來的鱗片好像微微張開了一下,看起來居然有點像要開花的樣子。
奈落突然抽回那條觸手。
“……”
心裡莫名其妙軟得一塌糊塗。
雖然觸手的形狀奇奇怪怪。
“……奈落。”
他是身居幕後,總是用陰謀詭計編織陷阱,等著獵物自己落網的壞妖怪。
她抬起頭,輕輕地吻了吻奈落的下頜。
紅瞳縮起,抱著她的妖怪忽然身形一頓,纏在她身上的觸手一緊。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紗織朝他笑道。
“你的原型,果然是一隻蜘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