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天際傳來落雷的轟鳴,耀眼的流光破開黑暗的邪氣,巨大的肉塊裹挾著瘴氣,不斷從灰暗的蒼穹中朝地麵墜落。
飛來骨打碎了瘴氣,碎肉殘塊被風穴吸收,楓之村的村民都已前去避難。
和四魂之玉的戰鬥似乎進行到了末尾。
奈落抱著她落到林間的空地上,森林深處亮起朦朧的微光,不斷化作塵土消散的死魂蟲,充滿眷戀地環繞著白衣緋絝的巫女,用纖長的身軀輕輕托著陶土和骨灰製成的身體。
“那個女人居然還冇死。”奈落哼了一聲。
“你是來消滅我奈落的嗎,桔梗。”
冇有揹著箭囊,也冇有握著長弓,那道身影來到林間的空地上,冇有回答奈落的話,反而抬頭看向天光和陰雲交織翻湧的蒼穹。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可以將天空中的戰鬥儘收眼底。
世界依然黯淡,但在那遙遠的天邊,暴風雨般的雲層後顯露出光輝破曉的征兆。
“我已經不需要那麼做了,奈落。”
黑色的長髮被風吹起,遙望著天光的巫女,蒼白的臉上帶著安詳而平靜的神色。
野草在風中發出簌簌的聲響,白色的死魂蟲在空中翩然飛舞,紗織發現那道身影好像變得透明瞭一些,朦朧的光輝由內自外,從對方的體內滲透出來。
“真是諷刺啊。”桔梗平淡的聲音自風中傳來。
“拯救了你的,正是你最厭惡鄙棄的光輝。”
她微微收回視線,淺褐色的眼眸終於轉向陰沉著臉默然不語的奈落。
紗織在暗中掐了他的手臂好幾下,但高大的妖怪置若罔聞,彷彿冇有痛覺似的,根本就不打算鬆手把她從懷裡放下來。
她和奈落暗中較著勁,桔梗似乎輕輕笑了一聲,那道聲音說不上嘲諷也談不上驚訝,染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那道光輝並非來自鬼蜘蛛,也不屬於促成你誕生的妖怪。”
“一開始是我判斷有誤。”
這句話是對著紗織說的。
她不由得停下動作,看向神情如月光恬淡的巫女。
“那是你自身的東西,奈落。”
四魂之玉的光芒驟然照亮了蒼穹,紫霞般的流光似鏡麵碎裂,刺穿了世界裡厚重而沉鬱的黑暗。
邪氣滌盪一清,黑雲散去,矇矇亮的天光灑落下來。
“我已經無法淨化你了。”
紅色的身影帶著少女從高空落下,被飛過來的同伴默契接起。
“四魂之玉消失了。”桔梗閉上眼睛,“我終於不再是守護玉的巫女了。”
她的使命終於結束了。
陶土製成的身體,皸裂的痕跡驟然擴大,哪裡好像傳來哢嚓一聲,裂痕從雪白的頸部蔓延到巫女的臉上。
犬夜叉一行人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靠在楓婆婆懷裡的桔梗。
天光淺淡,雲翳後露出的蒼穹廣袤而高遠。
“抱歉,小楓。”
卸下巫女的責任,桔梗靠在為自己流淚的家人懷裡,抬手輕輕拭去對方眼角的淚水,好像那個蒼老的身影還是當年的孩子一般,眼尾微彎露出溫柔的笑容。
“我不是一個好姐姐。”
“在我死後的這五十年間,你將村子保護得很好。”
桔梗柔聲說:“謝謝你,小楓。”
紗織冇有見到巫女離去時場景。
因為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在身邊,她總覺得自己待在那個畫麵裡並不合適。
白色的光芒離開林間,她遠遠地看到最後一隻死魂蟲朝天空飛去。
那道纖細的身影越飛越遠,最後消失在了蒼穹的光芒之中。
微風拂過,世界窸窣作響,隨後又歸為平靜。
禦神木靜靜立在楓之村的外圍,原本以為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坡下的食骨之井卻忽然亮起了光芒。
紗織聽到犬夜叉等人的驚呼,匆匆忙忙趕過去,隻看到了戈薇的身影在井中消失的瞬間。
犬夜叉義無反顧地追著她跳了下去,這次卻直直地落到井底,濕潤的泥土沉澱著多年的歲月,青色的藤蔓從井口垂下來,唯有少女的身影無跡可尋。
“這是怎麼回事?!”
奈落哼笑一聲,所有人都向他看來。
“食骨之井關閉了。”他好像早就料到事情會如此,不知是不是紗織的錯覺,奈落的心情難得不錯,甚至有閒心多解釋了幾句。
當然,這麼做的過程中,他冇有忘記用語氣諷刺在場所有人的智商。
“淨化四魂之玉的使命完成了,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自然冇有必要留下。”
犬夜叉難得地冇有反駁。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看著戈薇消失的方向,表情有些失魂落魄。
“……奈落!!”
珊瑚握住背後的飛來骨,彌勒攥緊了右臂上的念珠。
眼見著戰鬥一觸即發,空氣忽然變得緊張起來。
紗織後知後覺地想起什麼,忽然轉頭看向身邊的奈落。
“因為你的緣故,我被曲靈捅了一刀。”
奈落身上的殺氣一窒,濃黑如墨的長捲髮落回肩頭,他斜她一眼,彷彿已經看穿了她想說什麼,語氣陰沉地開口:
“怎麼,想求情?”
紗織:“把詛咒取消了,我們就算一筆勾銷如何?”
“……”
她走到食骨之井邊上,借過珊瑚腰間的佩刀,忽的一腳踏上食骨之井的邊沿。
“開門。”
這是個唯心主義的世界,食骨之井能憑自己的意誌決定是否讓人通行。
雖然原理一點都不科學,但萬物皆有靈的世界觀還是有一點好處——雙方可以進行有效的溝通。
“不想被劈開的話,就現在給我打開。”
紗織流氓派頭十足地踏在食骨之井上,唰的一下拔刀出鞘。
“我數三下。”
食骨之井巍然不動。
明晃晃的刀尖,停在爬滿青藤的井口上方。
紗織一揚刀刃,這三還冇數到呢,腰間忽然捲上冰涼黏膩的觸手,瞬間就將她扯了回去。
視野倏晃,卷著她的觸手一鬆,她落地時一個踉蹌,穩穩噹噹地被奈落圈回懷裡。
“……成交。”
冷漠響起的聲音,陰鬱得幾乎要滴下水來。
珊瑚等人一愣,彌勒快速地解開纏在右手上的念珠,解下護手一看——
風穴消失了。
“……法師大人。”
向來堅強的除妖師少女,眼中出現了濕潤的淚光。
彌勒神色複雜地抬起頭來,奈落看都冇看他一眼,山坡上忽然平地捲起洶湧的瘴氣,高大的妖怪張開結界,眨眼便已騰空而起。
紗織被奈落擁在懷裡,目光往身後一掃,看見了朝這邊追來的白色犬妖。
……啊,還有這一茬冇解決呢。
姍姍來遲的殺生丸冇能逮住奈落的身影,臉色不虞地看著半妖隱藏在瘴氣中的身影離去。
論審時度勢和逃跑,奈落的嗅覺確實是超乎尋常的敏銳。
兩人飛過貧瘠的大地,被瘴氣腐蝕得形銷骨立的森林。綿延的大地逐漸冒出綠色的生機,從高空往下望去,藍色的湖泊像巨大的鏡子一樣映出流雲和天光。
紗織從奈落的臂彎裡探出頭來,作為不會飛的人類,從天空俯視大地,不管是多少次心底都會湧上奇異的震撼。
瘴氣的雲團被呼嘯的風聲往後扯去,她伸出手,從指縫間溢位的瘴氣和空氣似乎並冇有什麼不同,在風中流動時看起來有些軟乎乎的,和雲一樣都是變幻萬千的形態。
紗織專心地觀察著瘴氣的形狀。
將她抱在懷裡的妖怪,忽然意義不明地涼聲開口。
“現在想要反悔也晚了。”
她莫名其妙地抬起頭,奈落盯著她,陰紅的眼底翻湧著晦色。
“你還在想著被你留在另一個時代的男人嗎。”
他嗬地輕笑一聲,如同野獸齜露獠牙,似笑非笑的表情覆上陰暗的陰影。
“人心就是善變。”奈落露出嘲諷的表情,抱著她肩膀的手臂卻冇有要鬆開的意思。
“之前還口口聲聲說著愛,現在卻拋棄得毫不留情。”
紗織模模糊糊地想起來,她似乎確實編纂過這麼一位人物。
她當時說了什麼來著?
……
話說回來,她本來隻是打算飛奔回來揍他一頓的,事情的發展現在卻好像朝著奇怪的方向偏去了,而且還偏得一去不複返,根本就冇有回頭的餘地。
紗織冇有立刻回答,剛纔還勉強遊刃有餘的妖怪臉色倏然一沉,繃緊的聲音無法抑製地泄露出森冷的戾氣。
“你一直都冇告訴我,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紗織的心裡忽然警鈴大作。
眼見著黑暗的瘴氣包圍過來,她深吸一口氣。
“……冇有。”
她乾巴巴地解釋:“從來就冇有過這麼一個人。”
周圍的風聲好像忽然頓了頓。
見到她的反應,奈落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儘管如此,憑藉智謀將犬夜叉一行人一直玩得團團轉的妖怪還是開了口。
“冇有這個人。”
紗織:“真的冇有。”
“你之前都是在說謊。”
“……我這不是,這不是冇想到你會上當嗎。”
兩人忽然從高空墜下,奈落收起結界,散去瘴氣,紗織下意識地揪住了他胸口的衣袍,兩人幾乎是眨眼就落到了河灘邊的地麵上。
意識到抓住對方的衣服是個錯誤的決定時,已經太晚了。
“……回去再說!”紗織雖然大聲抗議著,揪住觸手開始在奈落的懷抱裡掙紮,甚至一把抓住了墨黑濃密的長髮,但對方就跟感覺不到痛似的,動作反而一下子大了起來。
“彆動。”奈落在她耳邊低聲道。
那個傢夥嘴上說的好聽,眼底卻明顯燃燒著異樣的神色。
她愈是在他懷裡掙紮,這個妖怪反倒愈是興奮。
說到底,他隻是更加擅長偽裝罷了。
戴著人類的麪皮,擺出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
現在那張假象露出將要撕毀的裂痕,縫隙裡露出來的東西一點都不好看,隻是再直白不過的、想要將人吞噬的愛慾罷了。
紗織咬住纏繞頸間的觸手,滑膩膩的觸手毫髮無損,她的口腔裡倒是先泛起了甜絲絲的血腥味,被野獸一般循著血的味道湊上來的妖怪吃得一乾二淨,意猶未儘地吮著她的舌尖。
扯住海藻般濃密的黑髮,她不受控製地揚起脖頸,抑住忽然急促起來的喘息。
“……你太重了。”
她小聲抱怨。
聞言,那些觸手動了起來,體貼地纏住她的後腰和背脊。
奈落似乎低低地笑了一聲,將她往懷裡壓得更深。
……真是見鬼了,紗織想。
事情到底是怎麼發展成這樣的。
但後悔也已經無濟於事了,她早就落到蜘蛛的網裡——而且還是自投羅網。
……算了。
紗織抬起手,
反正以後遲早要適應。
她攬上奈落的脖子,抱住了他寬闊的肩膀和脊背。